那澜坐起来，轻声问：“那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杜如金道：“硬撑呗。为了写作自己辛苦攒钱买房子。我爸后来是理解了，一开始我搬出来住，每次回家他脸色都不好。我和我爸的感情原来是最好的，就因为我这一个决定，他对我的感情不比以前了。我爸是伤心，觉得我疏远他们。大家都说我脾气和习惯奇怪，说我不认亲，说我吃独食，说我任性，说我不懂得感恩。我最初跟他们辩解，我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怎么说都没用，我只能亲口承认来堵他们的口。我都说我就是这种人了，我不介意谁来评价，有我说的份，你们说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杜如金放慢了语速，声音也很低，道：“我买房子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我没有多少钱，只能开口问爸妈借，我爸不理解，觉得我是胡闹。我妈心疼，偷偷跟我说给我拿全款，房子不大，全款十六万。我没要，就借了三万，其余的刷了信用卡，没告诉他们。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一个人受着，还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我没有钱，房子只能简单装修。有一次送家具的车迟到了，我等到很晚。家具是便宜家具，工人不负责送货上楼。搬运工说如果我支付一百块的上楼费，就给我送上去。我没有钱，就说我家里有人帮我，不用他们。这点家具我运了一个多小时，收拾完之后都晚上十点了。我妈打了几次电话，我说跟同事在外边吃饭呢，让她不要再问了。那个时间附近早就没有了公交车，我手里一分钱也没有，饿的累的想去楼下店里吃点东西都不行，打车也没钱。后来走路回去的，走到十一点半。”
那澜鼻子一酸，道：“你为什么不告诉父母呢？你这样多危险啊。”
杜如金：“中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再说城市灯火辉煌，挑亮的地方走，哪那么容易碰见坏人。其实这并不算危险，要说危险是在后头。我觉得自己后来好像出现了一些心理问题，还有健康问题。我得了胃病，我小的时候胃就不好，那段时间生活太不规律，胃连续疼了好多天。腰好像也受伤了，疼起来受不了，还有耳朵和脸，是下颌关节哪里坏了，一直疼，疼的张不开嘴。偏头痛也很严重，疼的我心烦气躁。更可怕的是我的皮肤，一块一块的变红发痒，像一个被烫伤的人。小姐姐，我不是在讲恐怖变异故事哦，我说的是真的。那应该是一种顽固的皮肤病，不知道是不是装修材料不好导致的。”
那澜道：“我相信你。你继续说。”
杜如金说她当时根本没有钱治。皮肤病妈妈看到了，帮她想了很多办法，后来一点点好了。别的病没有钱买药，都是慢慢挺好的。但是生病的这段经历影响了她的心理，她常常整晚的失眠，还觉得自己快死了，死神就在她身边。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抑郁症。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就问妈妈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没有征兆的死掉，会睡着睡着就死了吗？妈妈说如果心脏和大脑没毛病，轻易不会的。她心脏很好，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好，担心会像邻居家那个哥哥一样，总熬夜打游戏后来得了脑出血。那时候正好是夏天，她从来没觉得夏天那么热。她一个人住，房子通风不好，觉得要闷死了。她太穷，总买一些很便宜的衣服，有的都不到十块钱。不过，她还是重金给自己买了一套很不错的睡衣，每晚无论多热都穿好。她怕自己一觉醒不过来，被别人发现时，衣衫不整。
上铺传来抽纸的声音，那澜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杜如金没有说这一切她认为值得，可能那些苦她并不觉得真的苦。有人说梦想是一个中性词，回忆也是一个中性词，你没办法断出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什么是反，只能把它当成人生的一部分。
她终于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写作的空间，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写，每天都定目标，今天三千字，明天五千字。她的知识量不够，对情节的设置和把控也不行，像样的小说迟迟写不成。她知道这么盲目的写下去一定不行，后来给自己留了几个月的时间补充大脑。她买了世界名著，中国历史，二战历史，心理学，天文学，成功学好多好多书，白天没事儿就在单位看。然后有机会出门旅游或者看电视节目时，她都会把有用的东西记录下来，她有一个小本，里面杂七杂八的记录了好多内容，积少成多，后来那个本子已经写满了几十页知识点。一句实话，对于她这种没有天赋的人，就一条道：多看，多读，多写。
后来她在网络上更新写好的小说，一开始没人看，慢慢的看的人多了，再后来出版商联系她，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说。再再后来，盛视买了她小说的影视改编权。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她跟盛视老板吵了一架，取消了合作，赔了他们很多钱，对她个人而言，等于倾家荡产。
那澜道：“跟盛视合作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杜如金道：“多种原因，我个人的原因可能会多一些。你了解我，我肯定不是那种愿意受人摆布的人。在盛视，我什么都不是，处处要听人安排，自己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决定。那个世界里的人，我总觉得没什么人情味，个个都围绕着利益，不像我们经济罪案调查科能抱成一团。你如果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什么叫等级，这个词啊——嗯，反正我也说不太明白，可能是我的自尊心太强了，也可能是我本身就是弱者，所以总是站在弱者的角度思考问题。总之，我这个思维在那里是行不通的。小姐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那澜道：“当然能，强融进一个圈子非常辛苦，每个人都是适合自己生活的圈子，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活得好就可以了。”
杜如金有种被理解的快感，道：“对啊，我之所以这么喜欢经济罪案调查科，就是因为这里的人和工作我都喜欢。现在长官即将成为这里的一把手，我心里高兴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在这里干下去的决心。长官不是还没决定选择佟玉言吗，那我就还有机会。”
她俏皮的说完，那澜笑了一声，道：“听你说了这些，我还真得考虑支持你了。我呀，其实也没有觉得你和杰蒂森多么合适，我是看杰蒂森太主动，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拒绝了杰蒂森，真是没天理。去年的中国男明星收入排行榜，我看杰蒂森的收入有一亿三千多万呢，我想你跟他在一起就算有不如意的地方，生活品质也肯定会提上来很多，这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啊。”
杜如金说靠男人生活可不行，再说靠不靠得住还是个大问题。女人太强已经不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这个时代，女人再不强大世界就会失衡，关于男权女权的问题，女人一步也不能退让。
那澜道：“我以后再也不劝你跟杰蒂森在一起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一定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小姐姐都支持你，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杜如金感动着，伸出手跟她击掌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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