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中年人领着孩子离开后,那位老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赶紧收好那幅墨宝、抛下一店的食客,不顾一切朝那位青衫中年人追了出去。

可街上人声鼎沸,哪里还能寻到那道苍凉背影?

老掌柜失魂落魄地回到店里。

他颤巍巍捧起那幅墨迹还未干透的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十年白衣换青衫,不见当时少年郎啊!

想起十年前那位豪情万丈、挥斥方遒的白衣公子,已过花甲之年的老掌柜捧着那幅字呜咽起来。

……

“喂,范鲤,你刚才给那位老人家写了什么?”前往江畔的路上,小满问一旁的范鲤道。

“随便写一句呗。”范鲤平静道。他望向满脸鄙夷之色的小满,微笑道:“你不是识字的吗,怎么还看不懂为师写了啥?”

小满红着脸道:“你写的那么潦草,我哪里能看懂?”

见范鲤不说话,小满实在架不住心中好奇,又追问他道:“你究竟给人家写了什么啊?”

范鲤摸了摸小满的脑袋,坏笑道:“你喊我一声师父,我就告诉你。”

“那我不想知道了!”小满把头一扭,直接不理范鲤了。

“……”范鲤被憋出了内伤。

等小满看到他的无良师父席地坐在浔阳江头,就着浔阳城独有的鸡汤鱼饺、大口吃起了南坡肉时,他才对范鲤生出的那点好感,顷刻间又烟消云散。

小满发誓,今后再也不想理这个只会骗吃骗喝的便宜师父了。

见小满看都不看自己“坑拐”来的各种浔阳小吃,范鲤问他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小满把头扭到江上,理也不理范鲤。

范鲤尴尬笑笑,放下手里吃食,然后把沾满油腻的手胡乱在草地上抹了几把,这才道:“跟为师说想吃啥,只要你说,为师就是去当龟公,也要挣钱给你买回来。”

小满扭过头,仰脸望着满嘴油腻的范鲤,气鼓鼓道:“你真的是凤鸣书院的当代家主?”

“这还能有假?”范鲤笑了。

看着一脸玩世不恭的范鲤,小满泄气道:“听那位狗眼看人低的私塾先生说,凤鸣书院有范陶朱妙计连环,谋定敌国;有刘太祖气吞山河,布衣称帝;有赵大帅中流击楫,保壁安民;有范履霜经略西北,收复失地……范鲤,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整天只知道吃吃吃?”

范鲤笑了笑,没有说话,眼中却有落寞一闪而逝。

小满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起范鲤特地为他寻来的各种浔阳小吃,赌气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望着坐在地上生闷气的孩子,范鲤笑容醉人。

小满偷偷瞥着这位其实卖相极好的中年人,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说话为什么如此刻薄。

他其实见过范鲤的这副模样——前些时日他们乘船路过大陵城时,小满想上岸去看一眼那座虎踞龙盘的离阳故都,却被范鲤拦住。

小满问他为什么,他当时没有说话,就像今日这般笑着。

像一坛窖藏了多年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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