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提起盛世,必提强楚大魏。可多少人又曾注意,当年楚武帝曾畜马六十万匹。为了得到汗血宝马,他更是不惜出兵灭掉了西域一国;魏高祖为了得到突厥战马,也曾折节辱国。其后大魏全盛之时,更是养马七十万余!
没有了战马,谈何北伐旧地?难道要用楚人的血肉之躯去填游牧民族的马蹄?
当年岳家军可与北方巨寇野战于关外,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鄂王的军事才华、岳家军的士气如虹上。当然,也确实如此。
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当年牛副帅与杨无敌曾大破伪齐政权,并得到了一万五千多匹北方大马。鄂王正是凭着这一万五千匹马,组建了踏白、游奕和背嵬三支精锐骑兵,如此,才有了与北方铁骑一战的资本。”
“若是当年赵王朝拿下西夏,便可在甘凉之地养出一支铁骑,争一争国运。可惜前朝文气太盛、武风又不足,有名将崔英却任其含恨而死,可恨!可恨!”
孙老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提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口酒,盯着离阳版图的最北方,眼神迷离道:“我华夏巍巍几千年,最波澜壮阔、也最儿女情长的,便是我北方燕云十六州了。
燕云之地,乃是中原农耕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厮杀几千年的主战场,是我华夏农耕文明的守护神。大骊之前,有李牧在此威震匈奴;大骊之时,有蒙恬在此开疆拓土;大骊之后,更有卫霍二战神北出雁门,长驱万里。”
孙老头笔走龙蛇,那幅江山图也在他的笔下渐渐丰满。最后,他挥起笔,在幽燕连绵群山的一处阙口上重重打了一个叉。
“离阳九边,绵亘万里。而三晋之地背倚中原不得有失,所以当年太宗纳我之谏,在此兴建了两道防线,一曰‘极边’、一曰‘次边’。
所谓‘极边’,以云州、上谷为根基,东尽老营堡,自丫角山迤北而东,历中北路,抵东阳河镇口台。上谷以西,沿西阳河迤东,历中北路,抵永宁四海治。由于这道防线直面北方巨寇,险在外者,谓之‘极边’。
又有老营堡转南而东,历宁舞、雁门、北楼至平刑关一线。再转南而东,为上谷界,经龙泉、倒马、紫荆、吴王口、插箭岭、浮图峪至沿河口,约一千七十余里。再东北为北直隶界,历高崖、白羊,抵居庸关,约一百八十余里。此防线皆峻岭层冈,由于险在极边之内,谓之‘次边’。”
孙老头见杨素与小青听得用心,喝了一口酒,接着道:“我离阳‘极边’虽然有巨城大堡、有铁甲雄兵,却屡屡挡不住灵动狡狯的天狼骑兵。因为天狼骑军聚而如蝗、铺天盖地,散而如风、无势无形。以至于离阳外线防御形同虚设。
当年圣宗皇帝在亡国之际才肯听我死谏,最终于居庸关大破天狼军,其实在那之后我已经萌生退意。只是看着那一对被时人称作‘小粥大寒’的年轻人整天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又斗而不破,我看着解闷,才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那两个年轻人皆是不世出的奇才啊。姓范的小子重民生而轻君王,又谐音‘饭’,所以被时人誉为‘小粥’,寓意可以给百姓温饱;而姓韩的那位年龄比姓范的大不少,又生性冷酷、行事果决,所以被戏称为‘大寒’。
再后来,那位化名范梨的故人之子实在看不惯圣宗行事,一怒之下竟然辞官归隐。我一见没乐子可看了,反正朝堂上有韩谷小子顶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索性也跟着一走了之。”
“可是,我虽然离开了庙堂,却放不下我北方国境上的百姓啊……”孙老头说到这里,竟有了几分醉意。
“我知道以我之力,根本就左右不了最北方的那一道逶迤防线。一旦天狼大军南下,攻下横山府、开平城,那云州就会直面铺天盖地的天狼大军,再无退路可言。
要是年轻那会儿,以我的谋略,麾下再有一员猛将,自然无惧他雄兵百万。可以我的老迈之身,再在极边之上直面天狼铁骑,恐怕已是心有余力不足。我思虑再三之下,隐姓埋名,投身于时任三关镇总兵的张君凤门下,做了一名幕僚。”
“那张君凤也是做事的人,他仰我之才,几乎对我言听计从。在我力主之下,西起广武界东津峪,共设墩台一百一座、敌楼二十八座,又建团城、太安、车道、凌云、大石、茹越、马兰、平刑岭八堡。各关隘堡垒逶迤如蛇,烽火相见,浑然一体。
我又重修雁门十八隘,重建营房、改良守城器械。此后经年,纵是外线失守、云州城陷,可我身所立之内三关,却固若金汤,再没有胡马能够踏进关内半步!”
杨素小青痴痴望着这位当年以一人之力肢解了天狼国、又一手构建了离阳北境防线的无双老人,胸中似有熊熊烈火,烫灼肺腑!
老人身前山河图成,走进内室搬出一摞线装手稿,盯着杨素与小青,郑重道:“自今日起,你二人且在我身边精研我一生所著《高阳集》手稿,务必字字句句通透。”
说到这里,老人挺直老迈身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吞尽了永建、康兴两朝的豪气:“论攻城拔寨、陷阵冲锋,我连一名边关小卒亦是不如。”
“可要论守土灭国、谋定天下,天下舍我孙稚绳,又有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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