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每念出一句,那青年学子脸上就增添一分惊异的光彩。
直至她解答完十块布条,那青年方有些激动道:“小公子这边请。”
她走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几个和那青年穿着同样颜色的朱子深衣的学子,匆忙从那处厢房里跑出来,还高喝着:“难得一见的好诗啊,快,去张贴在诗堂门口,这忙活了几天堂主仅得了这一首,可把堂主高兴坏了。”
那个引夜九过来的青年,拦着其中一个,问道,“堂主可还在里头?”
这学子年轻,一看不过十六七岁,回答道,“堂主去后面接见那个朱公子去了!这不,忙活了两天,就觅得这一个诗友,可把堂主高兴坏了。”
那年轻学子看到青年身后的夜九,笑道,“领这个公子过去即可,堂主的命题还在书案前放着,贾先生还坐在里头呢,你让他评就可以了。”
年轻学子说完,转身走了。
青年领着夜九进厢房,厢房里头还有很多个清安诗堂的学子,还有和她一样通过初道关口的书生们。
青年去厢房的主书案前将那命题纸取来,又领了夜九去一处书桌前。
夜九粗略扫了一眼,一看便知这纸是扬州产上等官宣,这扬州纸原是东秦官用纸张,镇纸竟是昆仑玉,墨是上好的松烟墨,笔是蒙恬狼毫笔。
她只消这么一眼,心头顿生疑惑。
区区一个襄城城关外的诗社,竟然拿来招待用的笔墨纸砚都如此大方,要知道即便是一些官人宅邸里,这扬州纸、昆仑玉、松烟墨、蒙恬笔,都是私用都舍不得用的奢侈物。
夜九淡笑着接过青年递来的题纸,此时心中已大致猜到这清安诗堂的堂主应该不是寻常人物。
夜九打开命题,只见那纸张之上,只用颜体书着两个字,上面一个“名”字,下面一个“文”字。
二字看似毫无关联,又有些关联,完全不知命题之人想要表达什么,也不知这二字是要出现在诗句之中,还是要贯穿于诗句的大意之中。
夜九将题纸放到一旁,微皱起眉头。
青年笑道:“小公子,时间为一炷香,在下候着您的佳作。”
夜九怀里的夜漓跳到书桌上,看着题纸上的两个黑字,撑着胖脸。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了推它,“漓漓,让让吧。”
夜漓屁股一挪,正要发作,只见夜九已提笔落墨
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她写完时,身后身旁已站了数人,那些人高念出声,连连称绝。
引她进来的青年也连着看了两遍后,面露欣喜与惊奇,他拿开镇纸,将夜九写好的诗拿到前面主书案前一个看着六十多岁的先生面前。
那先生姓贾,是这个清安书院的先生,因诗堂里办了诗会于是过来坐堂。
“先生您看看。”青年欣喜地说道。
其实贾先生早就听到那些学子和书生们念出来,只是眼中惊奇不过转瞬即逝。
贾先生挥了挥手,低哑的声音说道,“取一两银子打发了吧。”
那青年拿着纸张一头雾水,悻悻地望向夜九那方,见夜九没留意他们这方,暗吁一口气,他以为隔得太远夜九听不到。
夜九也想自己没听到,只可惜她耳力太好
夜九就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只等那青年过来,笑着对她说道:“贾先生很满意,命我取了一两银子给小公子,诗就留下了。”
他将用红绸包着的一两银子递给夜九,而后再道,“我让人带小公子去前堂喝茶。”
夜九接过银子,笑了笑,“不必麻烦您了,在下是路过襄城的赶路人,随意逛逛便要走了。”
青年闻言,笑道,“赶路要紧,如此就不留你了。”
客套的话说多了,往往会觉得心中疲惫,青年就是如此,他看着夜九的背影,手中拿着夜九的诗,摇摇头。他不解,明知堂主开诗会纳贤才,贾先生为何不引荐这少年去见堂主,是不喜这少年的诗,还是不喜这少年的人?
而他不知,这对于夜九来说是极好的,干脆、又不啰嗦,她做事不喜拖泥带水,本来就只是为了一两银子而已。
等夜九走出那清安诗堂,夜漓憋了好半晌的一口气才吐出来,“那老人说:取一两银子打发了吧。”
夜漓学着那贾先生的语气,像模像样地说道。
夜九笑了笑,“我知道。”
“你这都不生气,还真是好脾气,我以为有点墨水的人都是狷狎货呢。”夜漓挑起一点蛾眉,继续煽风点火。
夜九再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如果我是那老先生,换个人来写这首诗,我也会拿一两银子打发他。”
夜漓闻言,气鼓鼓地不说,还不能理解这女人的思维,压根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可能错过了一个晚上的好住房,好热水,好伙食甚至那个堂主若看得起你还可能给你一匹马!”夜漓眉头一松,恹恹道,“甚至五百个大饼”
“”夜九一阵无语,半天才道,“漓漓,你可真是能白日做梦”这点她承认,她彻底被漓漓打败了!
夜漓一派天真的望着她,“我不懂那老人为什么不喜欢你,我就很喜欢你写的诗啊,我看刚才那个厢房里,他们都很喜欢啊,可转头那个老人就要打发你,我现在只觉得人真是复杂。虽然我很难过可能没有床睡了但是我更难过那个老人看不上你的诗,出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笑你,我真想咬死他们。”
只见夜九一抿唇,淡道:“那老先生不喜欢,在情理之中。已逾花甲之年,深谙程朱理学、中庸之道精义,岂会喜欢这般锋芒外露之人。说来我极少做锋芒毕露之举,今日所作这一首诗,已超乎我的性情了。”
夜漓听地很认真,自然也听懂了,可仍然皱着眉头,它看着夜九良久,突然吼道:“不对,我倒是觉得那句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才是我在溪边初见你时,那般飞扬神采的真实写照。那时的主人,多么自信,就像天地在握,乾坤在胸。”
夜漓不知,它的话,重重地击打在夜九的心上,只见她仰头看了一眼天际,她很想说。
那时飞扬神采将我年少埋骨,你初见我时,那是我张扬年少消散时的余温
可是,她一字未说,而是低头揉着夜漓的脸,凤目淡漠、慵懒,“漓漓,去襄城喽,有了一两银子看看能不能买匹马。”
夜漓看着她,只觉眼中涩涩,它真不懂,一个将军,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人,为何会愿意过为生计发愁的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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