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绝望就像破堤的滔滔江水,她说:“我能怎么办啊,我明明知道我手上的钱治不好她啊,我既然治不好她,我总不能把一家人的生活全搭上啊。你哥那时候还没娶妻生娃,咱们刘家还没后,我要把这一个家全部压上去,害得你哥娶不到媳妇儿,那我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心就像是被带着锯齿的玻璃刮在上面,一层层的刨成粉末碎无可碎,我咬着牙齿咬到快要迸出血来:“所以直到现在你的意思还是,我要怪就怪刘多惠的命不好,她命不好生为女儿身,所以她活该被家里人连尝试着挽救一下的机会都没资格拥有。好,我懂了,我今天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潮意冲天,我再冷声一句:“我们,言尽于此吧。”

一下子晃神,黄芳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来般,她连忙伸出手来作势要抓住我的手,被我一个眼疾手快躲开之后,她又是一屁股顿回到地板上:“安安,你再生气,你也救救崽崽啊,你救救我崽崽,你救救他啊,你…”

我磨牙凿齿:“我就想知道,如果豆沙包不是男孙,他是个女孩儿,你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求我救他?”

完全枉顾我的问题,黄芳就像是复读机般:“安安你救救我崽崽,你救救他,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就像是有无数惊雷落在我的耳朵里裂炸开花,轰得我一阵头晕目眩外加耳鸣,在短短的几秒内我恍惚得犹如越过一光年的黄粱一梦,醒来时现实的残酷它依然横陈着张牙舞爪着,我忽然就再也支撑不住,再也没有与黄芳较劲的力气。

咬唇,咬得它快破皮沁出腥热,我冷凛道:“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小豆沙治这个病,但我与你们之间的维系,也仅此而已了。从今往后,你只当我死了,你就当我死了吧,你就当我当年与刘多惠一起死在那个荒山野岭,你就当我与刘多惠一样孤魂无依好了。”

恨恨扔下这些话,我拧过身径直朝门外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余王颖却以比我更快的速度,挡在了门前拦住我去路。

她一脸讨债鬼的神色,朝着我伸出手来:“你不是说了要给我仔仔医病吗,不要话说完自己痛快就行,你要走我不留,你把钱留下来,省得我回头还得要去找你…”

我只给她冷若冰霜的一瞥:“如果你想一分钱也拿不到,那你可以继续作死。”

刚刚还气势嚣张的余王颖,与我对峙了十来秒,她的喉咙动弹几个来回,她最终当了一回聪明人,什么话也没说。

一把将她重重拨开,我手拽住门重重摔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秉持着缄默,周唯追上来握住我的手,他从属般迁就着我跌跌撞撞的脚步。

我们走到电梯口这边,在那场冲突里当了趟鸵鸟的刘多明赶了出来。

他的额头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把他额前的几小撮头发黏在额头上,逶迤出别样的滑稽,他的眼睛里带着情绪繁复的红:“安安…”

我冷笑:“你还是叫我刘多安吧,刘先生。”

一点也听不懂人话似的,刘多明懦弱的声音如针似刺,直扎我心:“安安,你嫂子她是担心娃的病脾气差了点,她平时…”

抬手,我作了个让他闭嘴的动作:“刘多明,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刘多安了,那个和刘多惠一样特别乐意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跑的刘多安,她和刘多惠一起死掉了。你不需要再多费唇舌告诉我余王颖她到底有多好到底有多好,她好或者不好与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说过给小豆沙治病,我肯定会做到。我就说到这里,你不要再说话了,一个字也不要再对我说。”

眉头深锁,刘多明愁云惨淡,所幸的是这一回他终于愿意配合我,他合上了自己的嘴巴,这让我得以安然保持着这冷傲姿态踏入电梯里,等到门彻底闭合起来将我混身于密封的空间里,我才任由自己的眼泪像江南最绵长的烟雨纷纷扬扬冲刷所有。

已经顾不上是否失态,我后背靠着桥箱门一直往下,整个人就像一只断了腿的青蛙似的趴在那里痛哭流涕。

最后还是周唯把我扶起用手架着我,才让我免受因为狼狈姿态而被行人指指点点八卦不断的命运。

这一场爆破,来得匆匆去也匆忙,回到酒店之后我的眼角已经没有半点眼泪痕迹,我沉默着把零星的行李收了又收,开始着手返回深圳。

一边开着车,一路上周唯几乎把他能想到的冷笑话都说了一遍,我见他搜肠刮肚只为逗我笑,我即使内心有无尽的绝望,仍然是勉强配合了几声。

在虎门塞了两个多小时,回到深圳夜色已经朦胧,我实在没心情做饭,于是应允了周唯要叫外卖这提议。

周唯叫的,全是我喜欢吃的海鲜类,我却焉焉的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不想把太多的消极压向他,我只能强撑着什么都尝上几口。

这头,我正捏着一只皮皮虾懒洋洋的抖来抖去,周唯说:“刘多安,豆沙包的事儿,你不用操心咯,一切我让刘钢去安排。”

略有怔滞,我很快释然:“行,但回头该是多少钱你要告诉我,我好给你。最近品尚的订单不错,我要腾钱,还算轻松。”

大约是觉得这样的话题终究沉重,周唯嗯了声,他说:“好,到时我让刘钢把发票带回来。”

之后,沉默贯穿始终。

那种来自身心并驾齐驱的累,让我不愿再多作动弹,饭后我抓紧时间洗澡,好了之后就直接倒在床上躺尸,我的思绪就像一只断尾虾,到处游弋不知所归,就连周唯走进来我都浑然不觉。

在我下意识的微惊里,周唯揉住我的手,他开口就是一句至少在我的语言库里我认为是特别矫情的话。

他说:“刘多安,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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