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范承跟公司告了假,待在家中,把窗帘拉紧,门窗关好。他坐在密不透风的书房,脱下了皱巴巴的西装,露出了穿在里面的衬衣。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衬衣,白色面料上面有着一些深红色的古怪图案,每个图案各不相同,像牛又像鸟。常人见了肯定要说,这就是鬼画符!

没有错,它确实与鬼有关。这些奇怪的图案,正是沟通阴阳的文字殄文。只要仔细观察,你就能察觉这件衬衣上的殄文,就像生孩子一样,越来越多,正在缓慢覆盖整件衣服。

若是你凑上去闻,还能嗅出一股子熟悉的铁锈味道深红色的颜料分明就是人血!

范承把写着血字的衬衣脱下,放在书桌上,打着赤膊,对照鬼字录,逐字翻译衣服上的殄文。

刚翻看了没多久,他闷闷地合上书,点燃一支烟,烦躁地抽了起来。

一直坐在旁边的妻子,噌地站起来,激动道:“老公,查出来内容了吗?那鬼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想要咱们去死啊?”她抹着猩红的唇彩,化了浓妆,灯光下脸蛋白得可怕。

范承摇摇头,掐灭了烟头,不悦道:“翻、翻译不出来……殄文有、有专门的拼音、偏旁,就算从头学起,也、也要起码一个月。”就像要学一门新的语言,读音、笔画,通通学会才能查到每个字的意思。

“可是……后天就是她的头七了,头七是回魂夜啊,楼下算命的说回魂夜鬼魂可以回来索命的。”妻子越说越害怕,四处看看,好像鬼魂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掐自己的脖子。

她拉着范承的胳膊不松手,眼泪恐惧地流着,哭喊道:“你看!她阴魂不散,每晚都来纠缠咱俩,肯定是想要咱俩偿命的!”

“够、够了!别再提了。”范承一想到每天晚上,那个“她”血肉模糊的模样,就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婆疙瘩。

他又点了一支烟:“既然后、后天是回魂夜,我们去寺庙躲、躲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范承与妻子背着一些洗漱用具,带着鬼字录,准备去江城郊区的一所颇有盛名的寺庙,避避风头。

地下车库里,范承按下了汽车的解锁键,听见不远处的现代汽车发出“滴答”的回应声。夫妻俩快步走向汽车,匆匆上车,驶离了车库。

他们都没注意到,某个角落里,有双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漆黑眼睛,眨了眨,紧接着消失了。

保持50迈的车速,范承夫妻俩刚刚开到小区门口,电台播放着早晨8点的新闻联播,妻子翻了翻手提包,惊叫道:“鬼字录不见了!”她本打算在去寺庙的路上,也抱抱佛脚,能学一点是一点,没想到本来塞在包里的书,凭空消失了!

她明明记得,昨晚睡前塞进包里了呀!怎么就不见了呢?

“你、你真是的,会不会掉在家里了?!幸好是、是在小区门口,等到寺里就晚了!下车,咱们回、回家取。”范承恨铁不成钢,踩了刹车,熄火下车。

刚走了两步,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白影子,“哎哟!”两人撞成一团。

范承低头看着胸口一大片的咖啡渍,紧接着伸出一只手捏着餐巾纸,歉意地擦拭着,手的主人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嗯?安店长!

安宁穿着一身白色毛衣,刚才蹿出的白影子正是她。她捧着倒了一半的咖啡,惊讶地说:“范先生!好巧啊!”然后愧疚地说:“哎呀,把你衣服弄脏了,对不起,我拿去干洗店吧。”说着直接伸手去扒范承的衣服,想要给他洗外套。

“不用不用!”妻子急忙挡在他的面前,阻止安宁扒下外套。

安宁急忙道:“真是对不起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赔罪。”她紧紧扯住范承的西装袖子,不愿放弃。

这样一拉一扯,只听滋啦一声,西装的一只袖子被生生地扯断了,衣服就呈现了断臂状。夫妻俩目瞪口呆,而安宁的表情更加的讶异,她瞪大眼珠手指着暴露出的袖子,上面已经有些血色的殄文。

安宁讶异地说:“殄文?您被鬼缠身了吗?不然,怎么会有鬼来找您沟通呢?”

鬼魂不能随意触及生人,更不能随意与活人对话。殄文是少数几种通讯方式之一。想必是有纠缠的鬼怪,想要借衬衣的血字,表达什么。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再次瞟向范承的衣领,果不其然,他缩了缩脖子。

知道无法掩饰下去,范承支支吾吾地承认:“是有鬼、鬼缠着我……”之后,再也不肯透露半个字。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好像如果安宁再多问一个字,他就有挖地三尺,再也不出现的冲动。

这时候,他妻子站了出来,不耐烦地说:“小姐,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紧接着,就去拽懦弱的范承,要往家里走。

安宁不去理这个一身名牌的妖冶女人,反问范承:“那范先生能读懂这些殄文吗?我也好久没念殄文了,倒有些生疏了。”

已经走了两步的夫妻扭过头,对视了一眼,急忙跑回安宁身边,紧张道:“你会殄文?!”

她租出去的书,当然是都曾翻阅过的书,区区殄文,不在话下。安宁自信满满地说:“我是书的主人,当然熟读鬼字录了,除此以外那些捉鬼驱妖的书籍,我也相当了解。”

捉鬼?!

范承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急忙对视上她的眼睛,确认事情的真实性,着急地问道:“真、真的吗?”

安宁眨眨眼,努力证实对话的真实性。

他的妻子急忙插话,说道:“那你懂杀鬼吗?只要你在今天把那只鬼杀掉!钱,不是问题!”

要做就做得彻底,那只鬼魂飞魄散后,就再也不会纠缠他们了。只要能解决问题,那个小姑娘要多少钱都没问题,反正……现在范承与自己要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

“杀鬼?!不是捉鬼吗?”

“杀、杀鬼!”这回说话的人换成了范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鹜,眼镜闪过一道杀意的光芒,与平时懦弱的形象截然不同

安宁抿唇,盯着这对奇怪的夫妻,说道:“好。”

范承与妻子在前面带路,安宁跟在后头,不知何时她的书包里多了一本黑色封皮的字典。夫妻俩走在前,谁都没注意到她露出得逞的笑容,舔了舔唇,杀鬼而已,反正她最擅长的就是吃了。

他的家,是套面积不大的新房,新刷的墙面,新款的电视机,新款的游戏机和眼镜。悬挂在客厅的大相框里,是范承与妻子的新婚照片。可想而知,这是他们的结婚新居。

没想到一身名牌的夫妻俩,住在这么普通的小房子里。

安宁进屋后,摩拳擦掌,嗅了嗅四周的气味,站在小客厅的一角,盯着地板,若有所思。

一瞧见她站在那个地方,范承大惊失色,连忙挡在她的面前,去扯她胳膊:“安、安店长,咱们去、去阳台看看吧,地板有……有什么好看的!”他的神情慌张,极力掩饰什么。

安宁没心思去注意范承的表情,她心里闪过一丝纳闷,怎么……这只鬼的味道如此淡薄,就像要散去一样。

她站在原地,甩开他的手,郑重地问道:“那只鬼可曾想要谋害你们?!”妖怪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就是鬼魂。但是她不喜欢滥杀无辜,只食用罪大恶极的鬼魂。

“那还用说,你看我老公一脸憔悴,看我一脸褶子,就是被那只鬼吸食了阳气!那只鬼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害人!给我杀了她,钱不是问题!”大概是有了捉鬼的人,范承的妻子变得气势汹汹,一点儿都没有昨晚的害怕。

安宁一脸无奈,她的一脸皱纹,难道不是因为人老了吗?

不过,安宁最烦那句“钱不是问题!”,范承妻子已经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耳朵都起茧子了。

安宁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挥了挥手,说道:“那麻烦你们在门口等着,我杀完鬼就通知你们。”

现在是上午九点,阳气较重,大多鬼怪潜伏着,她要开始搜索那只藏起的鬼,不过……应该不要多少时间,一只快散去的弱鬼罢了。

砰的一声,大门合上了,其实范承夫妻俩巴不得早点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安宁一人,噢不!更确切来说是一只上古妖兽饕餮。她立在客厅中央,一掐指,设立了一个封锁鬼魂的结界,确保那只做乱的鬼逃不出去。

然后她嗅了嗅周围的味道,想要从中找出一缕稀薄的鬼气,只要顺着那股鬼气,就能找到它。

闭上眼,单靠灵敏的嗅觉,安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不同颜色的丝线,它们悬浮在半空中,连接到不同的地方,红色的丝线代表血液的味道,绿色的丝线代表新鲜的蔬菜,白色的丝线代表鬼魂的痕迹。

安宁伸出手,去顺着那条看不见的丝线,缓缓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卧室里藏着的那只鬼无处可逃,正在瑟瑟发抖。

但是,她迟迟没有推开门,犹豫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各色的丝线中,唯独缺少一缕代表怨恨的黑色丝线。难道范承夫妇骗了自己?这明明是一只没有怨恨的鬼魂啊。

思忖了一会儿,安宁还是选择推开了房门。

她刚刚推开刷了漆的木门,“啊!”一个透明的影子尖叫着,簌地一声,钻进了衣柜里,那里是它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安宁有些无语,还真是一只普通的鬼,与其他鬼魂唯一不同的就是它已经非常虚弱,再不去投胎就要灰飞烟灭。

安宁有种受骗的挫败感,枉费自己做了小手段,又是租书又是偷窥,专门跑到范承家来,只想吃点恶鬼补充妖力,没料到居然是个不能下嘴的无怨魂魄。

安宁灰心丧气地敲了敲衣柜的门,示意道:“别怕,我不吃你,记得早点投胎,明天已经是你的头七,是最后的投胎机会。再见!”说完,她转身就走。

突然,背后一凉,那只鬼显出了原型。

鬼颤抖地说:“请、请您帮帮我、我。”她很害怕妖怪,然而事出无奈,必须赌上一把。

安宁扭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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