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唯有风吹动了洁白的窗帘。一妖一鬼,正在对话,只是你我皆是凡人,无法听见而已。
……
门开了,范承夫妻一下子围了上去,询问道:“鬼呢?杀了没?”
“安、安店长,你、你快说啊!“
安宁侧着头,看向的范承的眼神,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但只是一闪而过,她马上恢复了常见的笑脸,说道:“问题解决了,范先生要是不介意,送我下楼慢慢说吧。“
夫妻俩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范承忙不迭点点头,按下了电梯键。
等待电梯的时候,范承的妻子不停地夸奖安宁本事大,又是夸她年轻漂亮,又是关心经济问题,非常圆滑。
安宁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频频点头,礼貌地回应着,也不提酬劳的事情。
双方打着太极,妻子心里正高兴,既然那小姑娘不主动提,那她就可以随意压低价格了,毕竟不是专业的捉鬼人士,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杀了那鬼。
正在妻子正为自己的精明而自得时,叮咚!电梯到了。
安宁专程点名让范承送,妻子便自觉地留下了,她站在电梯门口与丈夫、安宁告别,嘱托让范承早点回家。
安宁进入电梯的时候,缓缓说了一句再见。冷不丁的,范承妻子感觉到背后一凉,一回头,没有人。但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句“再见”不是对自己而说。
因为范承的家住在高层,电梯下降的过程颇为漫长。
范承擦了把冷汗,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安宁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自从电梯门关上后,突然就变了表情,她很平静,平静地过了头,倒有些可怕,让他不知从何开口。
她神色无波,说道:“范先生,你想要破译衬衣上的殄文吗?上面写着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范承立即瞪大眼睛,连声问道:“什么秘、秘密?”与钱有关吗?!还是那只鬼把事情都写在了衬衣上?!
安宁面无表情,从包里掏出那本厚厚的鬼字录,强塞到他的怀里,说道:“你只需要用殄文写下1095个对不起,看不懂就查字典。”她顿了顿,继而说:“不过……相信这个殄文的词语对你来说,并不陌生。”
范承的目瞪口呆,这本鬼字录是何时到了她的手上?!
只见电影平稳了,第一层到了,安宁头也不回地按了电梯按钮,接着才说:“明天,带上鬼字录,还有1095个对不起,我再告诉你真相。”
她没有用“翻译内容”也没有用“事情起因”,而是用“真相”这个词。
听见她无比郑重的语气,范承一下子就给唬住了,只好说:“好……”
第三天,也是那只鬼的回魂夜。直到下午3点,范承才面如菜色地出现了。
站在柜台前,他有些气愤地说:“安安店长,我写完了1095个殄文的对不起。昨晚,那只鬼还是出现了!她、她根本没死!你把、把殄文内容告诉我吧。她、她是不是要来索命的?!”
昨天他与妻子商议了一下,然后就翻开鬼字录又查又抄,辛苦了一夜,两手发酸,好不容易才凑齐了1095个对不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与妻子准备去洗漱,当站在镜子前挤牙膏的时候,镜面忽然蒙上一股雾气,范承抬手擦了擦,镜子重新清晰了。
他也看清了卫生间里,还站着一个“人”。
腿一软,范承也顾不得洗漱了,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跑回卧室。
妻子当时正在卸妆,听他吵嚷便不悦道:“吵什么呀,小心吵到邻居!”
“她!她又出、出现了!”
“哎呀!”妻子也惊叫了一声,丢掉了卸妆油,两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就这样在惊恐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
面对范承的兴师问罪,安宁讽刺地笑了笑,说:”范先生学计算机毕业,想必数学不错,那肯定知道365乘以3等于1095吧。我骗了你,是我不对。”
她拿起写满对不起的纸张,复又开口:“而你的不对,就是杀了人。这1095个对不起,就拿来补偿亏欠的三年吧。”
范承大惊失色,那只鬼果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安宁了!他的诧异很快被杀气取代,范承攥紧拳头,手指咯咯作响,冷冷地反问道:“所以……你、你知道我杀了人?”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他不担心再杀另一个人。反正现在很有钱,买通买通,事情就不了了之。啧……谁叫安宁多管闲事。
安宁一点也不害怕,正视着他,笑着说:“对了!范先生,你知道吗,口吃是不会遗传的。恭喜你,杀了一个爱你的母亲。”
研究调查表明,造成口吃的因素有许多,但是并不包括先天遗传。所以,范承的口吃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天生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以及洞察一切的笑容,都让范承脸色大变。
什、什么!母亲都承认了结巴是遗传于她,而且她早就……早就……
他张口结舌,一脸惊讶,不肯相信。
从小到大,范承一直很自卑,因为穷也因为口吃。父亲去世早,他却和母亲没有多少感情,因为俩人都是结巴,交流很少,甚至说他恨过母亲。因为母亲把口吃和贫穷都遗传给了他,交流有障碍,找工作被歧视,没几个真心朋友,由于吵不过别人,就连吃亏也只有干委屈的份儿。窝囊又孤单的活到30岁,他唯一体面的就是几套被熨平的西装和干净的廉价衬衣。
记忆里,母亲边浆洗西装边讲:“不不能让人看扁扁了自己。”他腹诽:但连我都看不起自己。
31岁那年,范承遇见了后来的太太,家境不错又长得漂亮,最重要的是还不嫌弃自己口吃、职位低,于是展开了疯狂追求。俩人就结婚以后,范承宠着太太没边没际,每个月的工资全数上交,买新房,过上了二人世界。
妻子被宠爱着,家务不擅长,熨斗更是不会使,因此家务都是母亲每星期来负责一次。
太太曾问:“老公,婆婆都不抱怨你没花钱给她用噢?”范承的财政大权完全上交太太,哪有余额给母亲。好在母亲有套老公寓,也有退休金,不需要夫妻赡养。
正在拖地的母亲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儿媳妇,断断续续地说:“不用钱,你们花。反正我、我欠承儿太多了,他从小生在这么穷的家里,想、想吃啥都给不了。”
是的,她欠我的。他成绩好有什么用!同学都出国深造,他没钱就只能早点毕业工作,口吃害得他面试不通过,现在累死累活拿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薪水,都是她害的!
从此对妻子愈加疼爱,对母亲愈加烦躁。从结婚起距今三年,每回过年,他都喜滋滋跑去岳父岳母家,春节假期里一天也没和母亲度过。
为什么要和她过?母亲只会闷头烧菜,连句话也不会连贯的说,还有啥过年气氛?范承之前的30年已经受够她了!
这样的怨恨和嫌弃,是对母亲也是对自己,范承比谁都明白。
没多久传来了旧城区要拆迁的消息,母亲迟迟不肯卖出那套身价倍增的老公寓。
妻子很不高兴:“婆婆老骨头一把,不如卖掉房子,搬来和我们住,拆迁款就算是养老钱和给我们的遗产,好伐?”这个想法妻子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范承最近经济不阔绰,妻子的购买力有点让他承担不起,可是又不忍心拒绝娇妻的请求。他也开始考虑让母亲卖房的事宜。但是每回都是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带过去了。
一星期前的饭桌上,范承和太太又提起拆迁的事,母亲颤巍巍的站起来,收拾碗筷,明显是想沉默对待。
范承立刻呵道:“站站住!你欠欠了我的一生,现在连连套破房都不愿意啦!”母亲半只脚进入棺材,除了口吃和贫困,她什么都不能给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财路,她居然都不愿意留给唯一的儿子。这叫什么母亲?!
母亲不予理会,捞起围裙擦干净手上的泡沫,背过身子继续洗碗。一旁的妻子煽风点火:“范承,你妈连你都不想理了。婆婆呀,还嫌弃自己儿子口吃不利落啦?!连句话也不想听你儿子说完啦?!”
母亲转过身,瞪了妻子一眼,想逃去熨衣服。
受了委屈的妻子又变得泪水涟涟:“婆婆,你想想承儿和我,想想未来的孙子。小孙子以后肯定遗传了范承的结巴,如果没钱以后活得多苦啊。你卖了老房子多好!呜呜呜呜……”
母亲低头烫衬衣,说道:“孙、孙子不会结巴的。”语气相当肯定,好像她能够用生命做担保。
但是范承听了却是一肚子窝火,你凭什么保证,你连自己儿子的口吃都不能保证!
而且妻子不停的哭,哭得范承心窝跟着疼,更是怒气爆发,一把夺过熨斗:“烫烫烫什么烫!”老太婆欺软怕硬,倚老卖老,连当家做主的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从前和和气气地谈,现在非要逼他发火!
妻子哭得稀里哗啦:“别吵了,都是我不好呜”
母亲的眼睛正视着妻子,枯朽的眼眸,里面是轻视?是漠然?是厌恶?是嘲笑?!
范承想大声质问:你凭什么笑她!
可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她是个结巴,同样不喜欢争吵的结巴。和自己一样可笑的穷结巴。
穷结巴,可笑的结巴,失败的人生,都是你!
母亲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几十年的怨恨让熨斗举起,再狠狠的落下,怨气和恨意伴随衰老的鲜血四溢,在妻子的尖叫中,滚烫的熨斗一次次举起又落下,直到那个老骨头再也不得动弹,直到熨板上的衬衣,沾上了溅出鲜血,那样粘稠的血液。
杀、杀人了!熨斗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一片醒目的红色,范承逐渐恢复了理智,他这是做了什么畜生事!妻子缩在角落,抱成一团,尖叫道:“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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