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的摇头,真希望表哥的父母能躲过这一劫,看着表哥忧心的表情,我轻拍着他后背安慰道:“牧歌,你就在这安心住下,平阳这边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有一些骚动但还没有特别乱,大舅他们要没事的话,也一定会主动往这边打电话的。”表哥攥着那双大手,沉重的点点头,这一夜,我没怎么睡好,一方面是为北方的亲人担心难过,另一方面我很清楚,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平阳只怕也会步北边的后尘,而我家经营着平阳有名的制药厂,恐怕也会被保红派盯上的……,想着想着,一夜就在这无助的担心之中度过了。

陈牧歌来我家“探亲”的第三天,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孟羽来我家做客,我把孟羽引荐给表哥,说这是我的大学校友,也是我现在的同事,至于陈牧歌此行的来由,我并没有告诉孟羽真相,只说他是来平阳暂住的。

中午孟羽留下来吃饭,我的父母都知道我和孟羽的关系,所以吃饭的整个过程中,我们表现的像一家人一样,没有过多的客套,倒是表哥时不时的和孟羽聊了不少他在北方大草原放羊抓兔子之类的趣事,孟羽一直生活在城里,对这些新鲜事儿比较感兴趣,孟羽也跟他说了一些我们学校的事,不过只字不提我和她的关系,在那个年代,谈恋爱就像搞特种工作一样要隐蔽。

吃完午饭我送孟羽回家,半路上孟羽突然向我发问:“先秋,你表哥来你家不是暂住这么简单吧?”一句单刀直入的诘问,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我对她看破此事丝毫不觉得奇怪,我太了解她了,她心思缜密又谨言慎行,在她面前我很难做到撒谎而不被发现,我只好向她详细的讲了北方亲人现在的遭遇,并向她解释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知道这事越少她就越安全。

她叹了口气,用手捋了捋秀发,以一种从未见过的凝重对我说道:“先秋,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清楚现在的形势下,我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过我也有事要跟你知会一声,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是…这是…怎么了?”我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孟羽放慢了脚步,眼睛充满着怜惜的望着我的脸:“你知道我班上的学生叶宜辰吧,她父母的钟表店就在你家对面,”我点了点头:“哦,我知道这丫头,她还有个弟弟,我知道叶宜辰现在是一个叫丛中笑挺身大队的干事,是个红小将骨干。”

“嗯,没错,”孟羽肯定了我的话“上个月中旬有一次学校放学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备课,这孩子进来找我,告诉了我一个保红派们内部的消息,说队里现在要抓典型,要搞倒一个平阳的大目标,只有这样,他们这一支校内保红派才能和其他大的保红派平起平坐,接着叶宜辰就低声跟我说,这个目标就是你的父母,他们是城里有名的富户,现在没动手是因为你爸妈和你没有给他们抓人的口实,队里的学生领导商量后,决定从和你爸妈有关系的人入手,只要从他们的嘴里搞到些罪名,哪怕是莫须有的罪名,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我听到这里一身的冷汗,在学校里和我走的最近的就是孟羽了,难不成保红派找过她谈话?这时孟羽压低声音接着说:“这段时间他们来我家三次了,劝我认清形势、坚定立场,想想任何你说的话做的事,有没有异已立场的言论,我父母很害怕,不过我还好,每次都敷衍他们,这一次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让你和你家人以后做事说话在万分小心,不要被他们抓到话头。”

我伸手握住了孟羽的手,停住脚步眼睛深情的看着她俏丽而焦虑的脸说道:“对不起,我……我其实也知道一定会成为保红派的目标,但我万万想不到他们会找我亲近的人下手,我连累了你……我…我唉,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学生平时对待老师的手段一向快准狠,但这回为什么叶宜辰会帮我?”

“我也想过原因,也许是因为你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大哥哥,是一个了不起的榜样,她虽然加入了那个挺身队,但也是受到眼下环境风气的影响,不一定是她自愿的。”

我当时心里很闷,感觉街道上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抽的所剩无已,我害怕连累身边的这位心上人,更害怕我的父母会步小舅的后尘,我想保护他们,保护所有我关心的人,可我自己都像走在烧红的钢丝上的麻雀……,这一路我们所说的话题是那么的沉重,沉重到我们无心观赏秋天美丽的平阳。

后来这几个月里,整个平阳的气氛都变的很怪,我在学校少言寡语,很少跟人打招呼,听到最多的就是保红派用学校广播播报“红色胜利成果”的消息,人们出门看见满街的大纸报,都会找找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如果找不到自己或家人的名字,就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很快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和孟羽为了安全考虑很少见面了,陈牧歌在家百无聊赖时,就会去孟羽家串门儿,也难怪:整个平阳除了孟羽家,他谁也不认识。

第二年3月开始,我明显感受到平阳的形势发生了变化:今天还跟你有说有笑的朋友或同事,明天可能就被戴着帽子游街批骂,这种现象就像一日三餐,成了平阳每天都能见到的景象,时间一天天流逝,北方的亲人没有给我们打电话,表哥很是着急,我和我的父母,包括孟羽都在安慰着他,表哥从小在田地里、草原里长大,虽有强健的体魄,可心思不够细腻,几次想遁回北方打听大舅的情况,都被我们阻止了,与此同时,我和孟羽家也发生了足够让我们担忧的改变,首先,制药厂的工人总是动不动以汇报生产情况为由乱闯我爸的办公室,可是眼睛却四处打量孟羽留在学校的备课笔记和草稿经常会在第二天发现被人动过……好在事情没有更加恶化下去。

6月6日早上,我永远忘不了这可怕的一天,那是一个阴天,天气闷热潮湿,我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班,街道上还是老样子,平阳各个派系间的明争暗斗一直从未停止,我已经习惯了墙上残破的白纸和闭门谢客的商店,当我走到了校门那里,习惯性的向学校外墙的画报板瞟了一眼,一张崭新的大字报上赫然写着我心爱女人的名字:孟羽!我像被电击了似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再一看上面用粗大的毛刷写着斗大的罪名:打倒异动邪恶份子孟羽,胆敢横扫伟大保红派的危险份子!我当时马上就想到这张大报背后的意图:这一定是学校的保红派为了逼迫孟羽污蔑我而强加的罪名,分明是逼她就范的手段!

我疯了似的在学校里见人就问,有没有人知道孟羽在哪里?谁知道这罪名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横扫保红派”?,我问遍所有的老师,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具体经过,只知道打从昨天起,孟羽的位子就空着了。

就在我急的要撞墙时,学校里烧饭的王姨把我拉到一边,她的外侄是平阳一个大队的干事,她知道孟羽事件的前因后果:原来,6月4号中午时分,孟羽在家扫地,扫完地之后随手将扫帚靠在了墙上,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那里放着象征保红派的平阳中学校旗,本来这是家里的事,不太可能被人知道,可不知让谁通报给了学校的保红派,小将们马上带人踢开她家的门,那扫帚依旧静静的靠在那鲜红的镰刀旗上,瘦高个的保红派头子大怒,当场就把孟羽一家全带走了,罪名就叫“横扫保红派”。

我一听头都大了,按我这两年的经验来判断,这种罪名基本上是没有开罪的可能性,更何况学校的挺身队本来就对孟羽一家保护我而感到愤怒,现在突然有这么一个借口来整人,他们决不会轻易放过!这一天,我没有上班,我先是来到了孟羽家,门板破成两半,上面还有贴着咒骂孟家的大纸报和平阳中学学生大队特有的封条。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我曾无数次答应要保护她,可现在我却无能的站在门前抓着自己的头发!慢慢的我冷静了下来,我首先想到一定要回家和父母表哥商量对策,眼下第一要务就是先打听到孟羽一家被关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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