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酒坊来说,东家就是所有者,董事长。掌柜就是总经理,管理和经营者。内部的体系,分为两条线:一条是管理,掌柜以下是管理所有伙计的工头,如顺子这样的存在。另外一条是技术,掌柜以下是所有酒工的头即大师傅。

薛念祖自然是运昌隆的东家,兼大掌柜在,执掌一切事务。顺子是薛念祖的助手,运昌隆的二掌柜兼酒坊工头,相当于副总经理。老梁就是大师傅,技术总监或者总工艺师。

进入初冬,经过了两个月的运转,刚开业的运昌隆酒坊生意日渐兴旺起来。虽然比宝増永这样的大酒坊还大有不及,但至少是走上了经营的正轨。原先广聚财的一些大客户逐渐又被运昌隆吸引过来,按照现在的局面发展下去,运昌隆的前途不可限量。

按照当初的约定,大师傅老梁要带徒弟。

栓子为人聪明伶俐八面玲珑,就被薛念祖指派当了老梁的徒弟。栓子当然是极欢喜的,酒坊的发展大师傅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将来若是能从老梁这里学得一身酿酒勾兑技术,栓子一辈子都受用不尽。

可两个月下来,栓子屁都没学到。

以老梁的为人,怎么肯轻易让外人学了自己的本事去。他虽然面子上答应了薛念祖,但背地里却还是一如既往,从不泄露自己所谓的诀窍和秘方。

如何配比,下糟料,秘而不宣。而出了酒,勾兑的工序他都是半夜偷偷为之,尽管现场也有伙计和酒工帮忙,却因为不知比例而不懂所云。

进入冬季的风微有凛冽,这一阵西北风从山里席卷过整个县城,吹得人脸上生疼,遍体生出寒意,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上,最后一茬黄叶都被裹夹得纷纷落下,片叶都不剩,枝丫上光秃秃地。

冬意萧索意阑珊。

栓子郁闷地蹲在树下生着闷气。

薛念祖给了他很重大的使命,奈何老梁这人油盐不进,他半点技术没学到。照这样下去,老梁根本不可能教他本事,想都不要想了。

学不到本事尚在其次,没有完成东家给的任务,栓子很是愧疚自责,觉得自己无能。

薛念祖裹着一件翻羊皮夹袄走出正屋来,身后跟着顺子。他正要去曲房和糟房转一圈,见栓子蹲在树下生闷气,不由停下脚步笑:“栓子,想什么呢?不去梁师傅身边做事,耗在这边偷懒怠工?”

顺子瞪了栓子一眼:“快去!”

栓子起身来面露无奈,向堂屋的方向努了努嘴,一脸的不忿:“我可不是偷懒。做锤子事?!东家,顺子哥,老梁白天啥都不干,除了睡觉就是喝酒,我留下他也会把我赶出来。到了夜上,他又偷偷兑酒不让我看,我还能怎么着?”

薛念祖哦了一声,面不改色。

其实梁二狗这两个月的所作所为薛念祖一清二楚,只是装糊涂罢了。况且,这梁二狗行事乖张是不假,可在大体上还是没耽搁酒坊的事,勾兑出的酒足够目前的运昌隆销售所需了。

顺子恼火道:“东家,梁二狗太过分了!整天大吃大喝不是白面就是酒肉,对伙计动不动非打即骂,大伙怨气很大。这也就算了,可关键是他没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我们酒坊的产量本来能更高,可他非拿捏一把。”

“咱们花这么多钱养着这样一个自私狂妄的主儿,跟我们不是一条心,长远来看也不是个事。东家,您看是不是您出面敲打他两句?要不就扣他的工钱,让他长长记性!”

薛念祖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漠,旋即笑着摇摇头:“工钱是我说定了的,怎么能随便扣?顺子,梁师傅的事儿以后不要再提,我们的酒坊刚刚开张,百废待兴,千头万绪,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梁二狗晃荡着身子走出堂屋来,一身的酒气:“东家……酒不够喝啊,让人再给我送两坛呗。”

顺子当即勃然大怒:“梁二狗,你忒过分了,给你两坛酒就已经是东家破例,你这倒好,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你整天屁事不做,就知道喝酒吃肉……”

梁二狗呸了一口:“嚷嚷什么?运昌隆能有今天,不是我老梁熬夜兑酒的结果?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两坛酒才值几个钱?我喝点酒解解乏算什么?东家,废话休提,你说给还是不给吧”

顺子和栓子都是脸色一变。

大师傅的地位再重要,在酒坊里也是雇工,薛念祖是东家。雇工这么跟东家说话,口气嚣张,几近要挟,若在其他酒坊定然是不会被容忍的。可梁二狗就敢,他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觉得自己的作用不可替代运昌隆要想继续经营下去,薛念祖就不得不指望他的技术。

这两个月,梁二狗自觉已经把运昌隆和薛念祖的底细摸了一个门清。

顺子和栓子扭头望向了薛念祖。就在两人以为薛念祖要翻脸发作的时候,却见薛念祖笑吟吟地转过身去,只撂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栓子,去柜上支两坛酒,给你师傅送过来,记在我的账上!以后啊,梁师傅要喝酒,喝多少供多少,要是梁师傅这边断了酒,我打断你栓子的腿!”

薛念祖前半截的话还是和风细雨的,可最后一句“我打断你栓子的腿”突然突兀就变得冷森森,吓了栓子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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