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拿枪的人最有话语权。对于汾县酒坊从业者来说,最不敢得罪的其实不是官府中人,而是盘踞在各地的大小军阀。晋西镇守使龙彪是山西督军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张琨的顶头上司。
自打喝了一次汾县运昌隆酒坊所出的逍遥春之后,龙彪就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来汾县的次数就变多了。龙彪手下有千把人马,还装备有重武器,镇守晋西,无人敢轻捋虎须。哪怕是汾县县知事蔺世贵,对龙彪到访都要高接远送,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天午后。
入秋后的汾县,酷热高温不复,渐渐就有了些许凉意。一辆军绿色的敞篷吉普车一马当先驶入十里酒坊街,尔后是两排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军士跑步相随。如此阵仗,自然引得酒坊街上一片混乱,无论是各地酒商、食客还是酒坊伙计,都被惊得豕突狼奔、纷纷四散躲避开去。
敞篷车在广聚财杨家紧闭的府门前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神色傲慢的青年军官来,他腰间挂着匣子枪,一身崭新的军装,看上去威风凛凛。一些顽童和路人远远望着,一脸的敬畏。
青年军官指挥着两个卫兵从车上抬下一个精美的铁箱子来。
一个卫兵走上前去动作粗野地敲开了杨家的府门。
运昌隆。
薛念祖正在与山东来的几个贩酒老客把酒叙话,谈兴正浓,杨曼香的侍女小柔面色苍白一路慌不择路地闯进来,大老远就惊呼道:“薛少爷,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薛念祖脸色一变。
小柔是杨曼香的贴身侍女,如果不是杨曼香出事,小柔定然不会如此惊惶失色。薛念祖匆匆向山东老客抱拳告罪,然后疾步出了花厅,将小柔拉到回廊下,压低声音道:“小柔,你不要慌,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少爷,龙彪的人给杨家强送聘礼,说是要娶小姐当他的三姨太。小姐怎么会同意呢?小姐一气之下,把那姓龙的送的东西给扔了出来……结果……”小柔喘了口气,“龙彪的副官带兵把杨家给封了,不让任何人进出,说是如果小姐一天不答应这门亲事,他就一天不带兵离开!”
薛念祖愤怒地跺了跺脚,脸色涨红:“无耻之尤!这都民国了,身为一方镇守使,官府中人,竟然派兵强娶民女,简直是岂有此理!!”
顺子也带着柱子、栓子等几个伙计也得到消息跑进后院,义愤填膺道:“念祖哥,真是欺人太甚,有枪就了不起啊?就能欺男霸女吗?念祖哥,我这就带兄弟们过去,跟他们拼了,好歹也要把二小姐救出来!”
杨曼香在顺子这些广聚财老伙计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不仅因为杨曼香是杨府的二小姐,还因为杨曼香是薛念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迟早就是运昌隆的老板娘。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满腹的怒火,缓缓摇了摇头。杨曼香被龙彪逼婚,他自然比顺子更要愤怒,只是他性子沉稳、胸有块垒,知道自己一个生意人哪怕是再有钱,都无法跟手下掌握一千多人马的小军阀斗,跟龙彪硬碰硬,只能是死路一条。到时候非但杨曼香救不出来,还要把自个给搭进去。
“顺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去探听一下消息,马上回来报我!小柔,你赶紧从杨府后门回去,告诉曼香,不要慌乱,安心等候,一切有我,我来处理此事!”薛念祖挥了挥手。
……
蔺世贵的官邸。
蔺世贵和张琨对面而坐面面相觑、尴尬异常。在这汾县,谁人不知杨府二小姐杨曼香是运昌隆东家薛念祖的未婚妻,可不成想,龙彪无意中撞见了杨曼香一面就惊为天人,铁了心要强娶杨曼香为三姨太太,此番派他的副官带兵来强下聘礼,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杨曼香不是寻常女子。杨家虽然没落,杨氏母女在汾县也孤立无依,但杨家终归还是山西巨商门第,杨曼香的兄长在太原也四处结交权贵,支应着杨家的门户。况且还有运昌隆的薛念祖在,以运昌隆如今的财力和发展势头,没有几年也定然是富甲一方。夺人妻女仅次于生死大仇,龙彪冒天下之大不韪试图强纳杨曼香为妾,传扬出去丢尽了官家的脸面。
但龙彪是握有兵权的山西悍将,在晋西这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惯了,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龙彪性格骄狂粗野,又极好色,既然他看上了杨曼香,不达目的肯定誓不罢休。
一千多条枪要是在汾县闹将起来,流血杀人都在所不惜。
“张兄,你们这位龙镇守使当真是生冷不忌、做事大刀阔斧,让蔺某大开眼界。”蔺世贵拱了拱手,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只能旁敲侧击试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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