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堂和秦烈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当众公开并宣布结果。
礼仪小姐翻开了这两种酒的名号和序号,结果再次震动全场:其一是运昌隆酒业公司选送的逍遥春酒,这个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其二竟然是旭日酒厂选送的旭日东升酒。
场外议论纷纷,场内一片死寂。
周继堂脸色阴沉,秦烈更是怒火熊熊。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了一个问题,旭日酒厂选送的酒品有鬼,而根据白马道人三位品酒大师的火眼金睛来判断,日本人无比下作无耻,竟然将逍遥春酒贴上了自家标签,当成自家酒报送参评。
但却没有证据。
而且,官方工作人员是从旭日酒厂车间的窖藏中监督旭日酒厂取的酒,出了岔子,也是官方的失职。
周继堂气得嘴角都在哆嗦,却无法当众发作。
秦烈神色冷漠,低低道:“还请白马仙师现场鉴评!如实公开,不必遮遮掩掩!”
秦烈没有多说半句话,但目光凛然,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他挥挥手,所有军警都严阵以待,准备镇压乱局。
白马道人长身而起,昂昂然站在主席台上,声音清朗、底气十足、环绕全场:“诸位,贫道二十年浸淫酒道,对于山西省内各家所酿之酒,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吾等三人受督军衙门和山西行政公署委托,当众评鉴,本为选取酒魁,却同时推出了两款酒。原因何在?”
“这两款酒,毫无二致,其实都是运昌隆所出的逍遥春,但其中有一款,却贴了旭日酒厂的标牌,名为旭日东升酒。因此,贫道断定,这所谓的旭日东升酒不过是逍遥春酒的李代桃僵,至于内情和原因为何,还请官衙细查。”
白马道人的话一出口,全场就乱成了一锅粥。
运昌隆这边和支持运昌隆的现场妇女讲习会的人以及其他太原市民,都义愤填膺情绪激动异口同声指责旭日酒厂日本人不要脸,而支持旭日酒厂那边的保商会成员数十人及日本侨民、商人则气势汹汹,绝不认账,反过来指责本次评酒大会弄虚作假,毫无公正可言。
桥本正雄目光阴沉,闭目不语。
石野太郎挥挥手,向周长旭投过阴森的一瞥。
周长旭咬了咬牙,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大声道:“周参议,秦副官,说我旭日酒厂弄虚作假盗用逍遥春参选,可有证据?如有证据请拿出来!我家酒厂选送之酒,贴着我家酒厂的标牌,从我酒厂的车间之内现场取酒,一应过程都在官衙的监督之下,如此信口雌黄污蔑旭日酒厂,我们不服!”
秦烈怒斥道:“周长旭,三位大师火眼金睛,业内权威,岂能误判?”
周长旭冷笑起来:“一种酒百家酿,孰话!运昌隆能酿出逍遥春,我旭日酒厂精心研制调整酒方,酿出不亚于逍遥春甚至是比逍遥春更胜一筹的极品佳酿,又有何不可?薛念祖在酒坊行业不过是后生晚辈,我宝増永三代相传、百年基业,周某人经营酒坊也已经二十多年,薛念祖能做到的事情,我周长旭为何又不能?秦副官和三位大师如此厚此薄彼、先入为主,执意要推出逍遥春,让周某不得不怀疑本次所谓的山西评酒大会难道就是专门给运昌隆一家举办的吗?”
明知周长旭是在偷换概念、巧言狡辩,但秦烈还是被他振振有词的反问,弄了一个大红脸。
顾俊宇突然面带微笑,缓步走进场中:“秦副官,周参议,我来现场观摩,适逢其会,可否提个建议。”
顾俊宇向秦烈和周继堂使了一个眼色。
他陪桥本正雄来现场观摩,是督军大人安排。其实日本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督军大人包括顾俊宇在内的省府高层都觉得有点好奇,耗费这么大的代价、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连桥本正雄都从济南长途跋涉赶过来,去争夺一个山西酒魁的虚名,难道仅仅是为了日商的利益?
但桥本正雄的官方身份毕竟摆在这里,无论民间对日本人情绪如何反弹,可官方还是要维持中日友好的外交体面。
秦烈向顾俊宇行了一个军礼:“顾长官请讲!”
顾俊宇环视众人轻笑一声:“如果查无实据,其实就先不要急着断定旭日酒厂弄虚作假。既然两家难分高下,我看倒不如再加赛一场,现场从两家取酒,严格监督,再由三位品酒大师评鉴,一则鉴定真伪,二则选出其中的最优者,诸位以为如何?”
顾俊宇这是在给日本人面子了。
周长旭当即梗着脖子,神色振奋起来。
加赛正中他的下怀。而为了今日比赛,他早已谋划良久、做了充分的准备。现场取酒又如何?旭日酒厂两个机器酿酒车间背后的、按照宝増永传统工艺建造的小酒坊内,周长旭暗中收购并储存了不少逍遥春酒,填充进了旭日酒厂的储酒缸里,本来是日本人要求收集来进行技术分析和研究,破解逍遥春配方的,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秦烈和周继堂私语商议一会,又征求了白马道人三人的意见,最终周继堂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台下的薛念祖:“薛东家,你意下如何?”
薛念祖缓步而出:“周参议,秦副官,各位大师,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我运昌隆的逍遥春畅销三晋,有口皆碑,绝非自夸自耀。加赛也无妨,只是薛某认为,辨明真伪其实并不难。”
白马道人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在等待薛念祖自己站出来化解此局,并没有真正开口点破。他心里很清楚,薛念祖迟迟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无非是担心因此会外泄逍遥春的酿法机密。但事关重大,薛念祖此人家国情怀深重,他绝对不允许让日本人蒙混过关、让日本酒厂夺了山西白酒的魁首,若真如此,这必然是山西酒业的奇耻大辱。
周继堂愕然:“若能辨明真伪,自然不需要加赛。薛东家,你可当众说来!”
薛念祖神色平静,眸光深邃,他转过身去望向周长旭,声音凛然有力:“中华酿酒,各大流派,各有特色,源远流长。周东家,你可知道这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供养后世子孙的无价瑰宝?山西酒坊数百家,从业者超过万人,这一万多人至今还能靠酿酒吃一碗饭,这是祖辈的荫德,也是吾辈酿酒之人的幸运!”
“所以,薛某一直对运昌隆的酿法和逍遥春的配方秘而不宣。不是我薛某人携珍自居,而是为了保护传承、避免祖先瑰宝流传海外,落于居心叵测的外人之手!”薛念祖言辞慷慨,目光渐渐变得锋锐起来,在石野太郎等一干日本人身上一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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