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柔这才回过神,取了一旁的帕子濡了水,仔细擦拭他指间的墨色。
“女先生曾说,《枯树赋》里’小山则丛桂留人,扶风则长风系马’的出处,便是这《招隐士》。当时便令我们寻出这其间众多典故,还要寻出赋中提及哪些树……”她边仔细擦拭边轻言细语。
“我竟不知,那里头昔年种柳依依汉南的柳树,就在金陵城外摄山间。女先生罚我抄了书,还罚我去折一枝那柳枝来……”
“摄山多草药,我爹爹常去那里采摘,我便随了爹爹前去……”她又换了干净的帕子,继续替他擦拭。
“可曾寻到……”朱允炆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此刻正立在他身侧,他的目光仍落在那副字上,眸色中原先纷乱激荡却已平复了许多。
桐柔的脸红了红,“彼时我遍寻不着,抱着一棵柳树……大哭不已……”
他瞧她满面绯红,眼波莹莹,微抿着嘴,神情间窘意娇憨几分。
她咬了咬唇,又道:“之后我折了一枝带回,先生见了之后说,千年前桓公北征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今有女子痴憨如此抱树一哭……”
朱允炆一笑,“女先生说得好……”
桐柔抬头见他露出笑意,顿时展颜,瞧见他面颊上一滴墨汁,伸手就欲擦去。指尖还未触到,却被他捉住了自己的手。
自幼宫中深居,不曾见过如此烂漫无束之笑语晏晏,朱允炆只觉心中难得欢愉舒畅,情不自禁竟欲同她亲近。
他将她揽入怀,那气息,无半丝脂粉浓艳,唯有清馥杳然,如晨间初雨歇新兰香……
桐柔被眼前一幕惊到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僵着,微微有些颤抖。眼见着他俯身而来似是犹豫了片刻,他的唇终是落在自己的额前,流连片刻才离去。
她脑中轰然,但他身上的气息,虽陌生却十分好闻。
她不由想起初见他时,湖畔松林间,夏夜馨长……
朱允炆见她神情惊诧却并无慌乱恼意,一双明眸略有无措,一点点的羞色晕在腮边……
他忽然就想清楚了一件事,他之前一直犹疑,但此刻不知何故,他定下了心思。
他松开她,忽然朗声道:“宣,黄子澄齐泰方孝孺……”
桐柔候在殿外,心头仍如小鹿乱撞般难以安定。
不久就看着几位大人神色匆匆而入。殿内烛火通明,几人时有高声,似在争论,却又听不真切。
又过了好些时候,宣令的内监急匆匆出来,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待她总算平复了心思,却见一人自那长廊深处踱步而来。
他步态雍容丰神俊朗,并没有寻常外臣觐见时的肃惶内敛,相反,却似乎闲庭信步悠游而至。
到了桐柔身边,正欲迈入殿内,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的面庞,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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