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老头回答,南山牧野走了进来,朝老头深深作了一揖,“晚辈见过李老前辈。”

看到南山牧野,老头眼睛顿时一亮,“原来是你个放牛娃,想不到二十年不见,竟也到了这个境界,看来锣鼓巷那件事对你来说既是祸也是福啊,夏倚天要是知道得气个半死!”

“是牧野侥幸,得此馈赠。”南山牧野叹了口气,想到一路行来见到的种种,又想到司空经天与他所言,脸色悲苦,“枯坐二十载,对不住天下苍生。”

老头脸色一正,“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救得了一国?天下人之苦,怨不得你一人身上,不必妄自菲薄,便是守心——”说到一半,他忽然止住,语气变得艰涩,“那小子说守心走了?是真是假?”

南山牧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点头。

赵徽在旁冷声道:”是盛浅予杀了父亲!”

老头脸色一僵,神情变幻,最终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这老小子替夏家守了三十年江山,也算是鞠躬尽瘁,到头来竟是死在了一个女人手上,不值啊…”

气氛忽的变得沉重。

老头呷了口酒,须发怒张,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人各有命,我也强求不得,不过守心收了我的茶叶,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可不同意!”

“那女人想要称帝?行,先问过我这把剑!”

在他说话间,悬挂在柜台之后的玄铁重剑颤颤作响,有风雷声。

赵徽只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一粒粒的竖起,看着这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老头子,赵徽眸子微亮,忽然觉得复仇有望,但一想到连复仇都要强假他人之后,眼神又变得黯淡,暗暗憎恨起自己的无能。

此时,赌坊。

燕唯卿正磕头拜师,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个称不上壮硕的人影背对他,红衣白巾,站在那里,宛如一柄开天之剑。

燕唯卿怎么也没有想到,马鸿运竟替他找来了这个人为师,心中不由思绪万千,江湖中最讲究师门,若是拜了此人为师,那么他在江湖中就是横着走了,谁敢招惹?

要知道,他的师傅可是空冥的四大护法之一,李红氅。

李红氅,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姓,只知道他姓李,又常年衣红氅,因此得名。

李红氅佩剑而极少使剑,长了一幅少年俊俏模样,其实已在江湖上驰骋二十余年,有人说他是旧西蜀太子,显赫清贵不输于任何皇族,有人说他是武当逆徒,窃走了武当至高绝学,众说纷纭。

自打李红氅现身江湖,就亦正亦邪,少有人是他的敌手。大概在十多年前,李红氅忽然消失,再现世时却成为了空冥的四大护法,一时间声名狼藉。

“怎么?等急了?”

刚一走进赌坊二楼,马鸿运就相当熟络地勾住李红氅的肩膀,一幅熟识的模样。

李红氅皱了皱眉,心知马鸿运的德性,也不挣脱。

“这师傅满意不?”马鸿运得意地朝燕唯卿挑了挑眉。

燕唯卿起初还没有认出李红氅,直到看到那一柄赫赫有名的青梅时才恍然大悟,心中既佩服铁匠铺陈老板的造假技艺精湛,又震惊起眼前男人的身份。

一剑开蜀,那是李红氅的成名之战,也是青梅在江湖中扬名的开始,据说其剑刃上沾染了蜀中唐门半数人的鲜血,从孔雀山的山脚杀到山顶,少有人是李红氅的一合之敌,几乎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头颅就已经飞离颈部,活着的最后一眼竟是自己脖颈上喷溅出的淋漓鲜血。

李红氅的厉害可见一斑。

说书人裘老头评价李红氅是“气通云顶之才,百年少有之人”,是假以时日便能与武当道尊、白帝城主平起平坐的人物。

这么一位说书人嘴里的传说人物,今日竟成了自己的师傅,燕唯卿一时间不敢置信。

李红氅冷冰冰地看着这个自己的未来弟子,纵横江湖二十年间他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若不是马鸿运执意相求,他此时应还在空冥枯坐闭关。

就为了这个小子,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马鸿运竟然愿意交出那一物?李红氅古井无波的眸子中闪过讶异。

燕唯卿不知道马鸿运为他拜师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但也不认为他所给的那些银子就能请来李红氅收徒,在三跪九叩结束,他便拉着马鸿运走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这等大人物?还有,我才给你多少钱,你就能请来他?”

马鸿运得意洋洋:“我交友广泛,你若是再多给些钱,我甚至能请来武当道尊当你师傅!”

燕唯卿知道这是马鸿运在吹牛皮了,武当道尊已经隐世多年,即便是武当门人也不知道这个云游四方的师祖现在什么地界,他马鸿运要是能把武当道尊给请来,也不至于在清凉镇开赌坊赊烂账了。

至于李红氅,燕唯卿只道是蛇有蛇路狗有狗洞,马鸿运自有他多年累积下来的路子。

燕唯卿撇了撇嘴,“少说大话,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马鸿运络腮胡子微颤,夸张地指着自己,瞠目结舌道:“你不会真让我把武当道尊请来吧?”

燕唯卿翻了个白眼,不理会马鸿运的调侃,“我想让你和李…不,师傅,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就在清凉镇教我学剑,也不需要学什么精深的,我明白花多少钱办多少事,日后我若闯出了名头,定会声称自己是他的徒弟,若是没闯出名头,也不替他丢人现眼。”

马鸿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他可是一剑开蜀的李红氅,你真的不跟他走?”

燕唯卿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这机会难得,但想到老头子把他从小养大,若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太没良心了,于是重重点了点头,“清凉镇不大,我终有一日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马鸿运刚想再劝说几句,就看见赵徽身后走出一个幽灵般的人影,无声无息,是李红氅。

“我只教你三剑,三个月时间,学会了是你的本事,学不会也怨不得人。”李红氅语气淡淡,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说:“日后遇人,你只是你,我于你并无师徒之恩,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说罢,也不待燕唯卿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留下燕唯卿与马鸿运两人面面相觑。

马鸿运耸了耸肩膀:“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不过那三招应该不差,差劲的招数他也拿不出手。”

燕唯卿看着李红氅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三剑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剑法?三个月都学不会?

他眼中跳动着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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