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月奉金才几钱。”王三甲又抿了口酒,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比得上掌柜阔绰,日进斗金。”

“以先生的学识,若是在天子脚下教书,可不仅仅这些奉金,别说这一壶酒,便连一座酒楼都绰绰有余。”

“上京易出不易进,那几位时刻盯着我,只要我跨出这清凉镇一步,成千上百的私兵就会涌出京城,我可不愿让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毁在他们手里。”

“那三斤茶叶还不够?”李老头不经意地说道。

王三甲攥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失笑道:“不够,远远不够!”

“先生所图什么?”

“为天子师,继往圣绝学,立万世太平,还这乱世凶年以清净,还这江河湖海以自由,要北原以北,无人敢犯我大宋,要天南以南,无人敢掳大宋子民,要这天下,皆是我大宋之疆土!”王三甲坐直了身子,肃然道。

所幸此时的茶楼除了他与李老头外再无外人,否则这番话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区区一个被贬谪的昔日状元,竟敢放言要教授天子如何治国安邦,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李老头也被这话中的宏图所惊到,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才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先生这是要为天子师,还是为天子?”

王三甲笑了,看着李老头,一脸认真道:“有掌柜的在,晚辈如何称帝?”

“宋家的锦鲤想跳龙门?先生可有把握?”李老头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意有所指,转过话锋。

“千鲤必有一龙,千龙必有一帝,晚辈所为,不过是拉低龙门,让这天下人都得以望及门后风光,至于其余之事便不是晚辈所能料及的了。”王三甲屈指在木桌上敲了敲,身子向前微倾。

“你何时知道的?十八年前?”李老头忽然又转过话锋。

十八年前正是王三甲初来清凉镇担任私塾先生的时间。

王三甲摸了摸下巴,说:“那块玉佩,晚辈曾经有幸见过一回。”

李老头眼中闪过思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场间陷入沉默。

良久,李老头才抬起头看着王三甲,说:“赵克己,司空经天,元七意,南山牧野,这四人你如何看?”

“没有左相?”王三甲挑了挑眉毛。

“我以为先生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初来清凉镇时晚辈的确满腹愤懑,但如今想来却成了过眼云烟,晚辈只是觉得左相之能未尝不能与前辈所说四人相比肩。”

“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一一与老夫说说。”

听到这句话,王三甲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天下间最享有盛誉的绝世武夫,想着这也许就是从龙前最后的考较,于是清了清嗓子,将十八年来一直想说而未说的话倾吐而出。

“前辈之言,晚辈谨从。”

“这五位可以说都是治世的能人,不过一者囿于心力,一者又隅于位置,就好比垂垂老矣的病翁、束手而立的剑客,不得已之下而各施手段。”

“譬如右相赵克己,工于谋国而不足,拙于谋身而有余,有励精图治、经邦济世的志向而缺乏施展宏图的原野,在大宋摇摇欲坠的大势之下,他能够稳固江山二十多年已经是一桩奇事,不过距离开万世太平还是差了些。”

“左相则恰恰与之相反,精于谋身而拙于谋国,相较右相而言,功业委实少了些,却能步步青云,实在是古来少见,当年司空经天与赵克己争夺右相失败,沮丧失意而辞官北游,其中未尝不有此人的功劳。”

“至于曾因右相之争而闹得朝野云动的司空经天,晚辈一直认为他要远胜于赵克己,非才能之殊,实则是一人拖家带口,一人踽踽独行。”

“元七意、南山牧野这二人,晚辈实在难以评判,元七意是白鹿书院出身,白鹿书院历经三朝而不崩,已为大宋朝堂输送了近百位肱骨之臣,元七意作为其中翘楚,又受教于赵克己门下,前途堪称无量,而南山牧野本是西域而来的放牛娃,一路行来,既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于人于世于天下之感识,天下比肩者寥寥。这两人,就好比云中鹤泥中莲,孰胜孰负尚未可知,不过听闻南山牧野已枯坐了二十年,待他将这半生所得融会贯通,到时晚辈或许有新的定论。”

“那先生你呢?”李老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一双眼睛似眯未眯,呢喃似的诘问从齿缝间流出。

“我?”王三甲愣了愣,心知到了考较最关键的时候,眼眸比之前更亮了几分,加上酒意的影响,整个人显得振奋,“天下谋士分三六九等,晚辈不才,当为上上之等。”

“若真是如此,先生又为何会深陷清凉镇十八载?”

李老头的话一下子让王三甲陷入赧然,但他的接下来一句话又让王三甲激动的好像一个得到心上人赏识的少年。

“那小子现在在衔月崖,唐牧遥的闺女也在那儿,听赵西洲那小子说,你除了四书五经王霸义利,还擅长一些奇门异术,要是能把他们三个完完整整地带回来,那件事我就答应你。”

“前辈所言当真?”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说的话从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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