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茶动身之际,又过去两拨,我只当没瞧见,老板娘更像没事人一样,好像这些人跟她毫不相干。一路西行,渐渐进入山地,抬眼望去,满目青翠欲滴,木叶清香扑鼻,又前行不久,更是花木扶疏,鸟鸣枝头,鹿走林间。

老板娘忽然笑道:“进了湖州地界,你安生不少,甚么话也不说。”我道:“问了你也不会说,何苦自寻烦恼。”老板娘道:“你又没有问,怎知我不说?”我道:“这一路遇见多少你的姐妹,你都装得不认识一样。”老板娘道:“她们之前确实不认得我。”我奇道:“之前不认得?现在就认得?这可奇了,她们不是娥皇的么?”老板娘道:“是啊。”我道:“嘿嘿,有趣!”

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来,手掌上托着一小段湘妃竹制成的牌子,上头只有“泪痕”二字,竹牌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老板娘道:“她们可以不认得我,却不能不认得这个牌子。”我道:“这个物件在娥皇,就像皇帝的玉玺,官老爷的官印?”老板娘笑道:“正是。”我道:“她们既然不认得你,又怎知你手上有娥皇信物?”老板娘道:“自然是有暗语。这些时日,我日落之前出去,便是为了见她们,原本不认得的,见了此物,便认得了。我拿了这个小玩意儿,让她们往东,她们便往东,让她们往西,她们便往西。”我对这个看起来好像普普通通的竹牌,忽就生出了倾慕之心,这么一个小小的无知无觉之物,竟能操控那许多鲜活的生命,竹牌持有者,又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我问道:“你们同在一派,她们又怎会不认得你?”老板娘淡淡道:“因我并不真的是娥皇的门人。”我一呆,愣愣看着她,老板娘又道:“我只是慕秋水宫主的干妹妹而已。”我正要继续问下去,忽听前边传来一阵呼喝声,更有兵刃乒乒乓乓的碰撞声。

老板娘“咦”的一声,眉头微蹙,道:“怎地这么快就接上仗了?走,咱们去瞧瞧。”说罢疾步而行,我忙跟在后头,刚转过一处山坳,便见几个人斗在一起,其中便有我见过的,三个长得好像一模一样的紫衣女子。对方人数较多,或老或少,一色褐袍,袍角金线绣着一条长了翅膀的鱼,约莫有七八个。三个紫衣女子背靠背,个个手持双刀,其中一人右手刀跌落在地,仍是攻招多守招少。

老板娘道:“是柳氏三姝!”我见柳氏三姝,武功大是不弱,其中一个虽被对方一老者,打落了右手刀,老者的左臂却硬生生被她砍了下来,老者极为彪悍,哼也不哼一声,更不下去裹扎,右手流星锤舞得更加劲急,发了疯般狠攻。一个汉子一不留神,胸前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幸好他躲闪得快,只是划烂了衣衫,听那汉子叫道:“这三个娘们倒是扎手的紧!老四,快回去通禀一声,娥皇大举来犯!”

一个年轻人叫道:“先杀了这几个娘们,报了夺耳之恨,再去不迟!”我凝神一看,果见他右耳已不知去向。汉子破口大骂道:“辣块妈妈的王八羔子!快给老子滚!误了大事,老子将你大卸八块!”那个年轻人不敢再说,向柳氏三姝狠狠瞪了一眼,转身疾奔而去。

我见那老四即将跑远,问道:“要不要留下他?”老板娘摇了摇头,道:“你没见大伙儿都是一色紫衣,没一个乔装的?咱就是明火执仗,来给他们教训了,让他回去报信去罢。”说话声中,听得一声惨叫,飞鱼帮一名帮众,被砍翻在地,那为首汉子急攻几招,喝道:“撤!”飞鱼帮一名帮众抱起地上同伴,余人向前猛攻一阵,将柳氏三姝逼退几步,便往西退去。柳氏三姝也不追赶,一个俯身捡起钢刀,三人径直走到我俩跟前,见了老板娘手上竹牌,脸色微变,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老板娘面色庄重,不苟言笑,代宫主受礼毕,才换上一脸笑容,道:“三位姐姐辛苦。”

三姝中的一个道:“我与大姐二姐在娥皇多年,竟不知宫主还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干妹妹。”说完笑了几声,我听着那笑干瘪瘪,竟是皮笑肉不笑,老板娘尚未搭话,我已说道:“这位姐姐美若天仙,说起话来却是干干巴巴,好没味道!”那女子哟的一声,道:“这是哪里来的野汉子?”我也哟的一声,道:“姐姐好大的忘性,你不记得那日黄昏,月上柳梢头,咱两个在村外小树林中……嘿嘿,嘿嘿……”那女子怒道:“好个不识起倒的家伙!”举起左手单刀,便向我劈来,耳中听得另外二人,齐声叫道,“三妹,不得无礼。”

那三妹竟不手软,直欲在我身上留个印记,我口中说道:“这般心狠手辣,以后怎好嫁人?”右手倏地探出,食指中指夹住了刀,那女子这一刀便砍不下来,三姐妹都是一惊,看着我的脸,又看看我的两根手指。老板娘笑吟吟地瞧着,却不加阻拦。我笑道:“怪不得你的刀被人击落,你的刀法确实稀松,想来比你两个姐姐差得远了。”说着轻轻挪开了手指,好像生怕被刀锋划破一样。

老板娘这时才接口道:“偏你就爱胡说八道!三位姐姐别理他,谁不知柳氏三姝,是娥皇二当家,慕秋月宫主的爱将,人又美,武功又高,别说三姐妹联手了,任哪一个在江湖上不是声名远扬?”柳氏三姝的大姐道:“苏姑娘抬爱了,这位少侠两根手指轻轻巧巧地,便夹住了三妹吃饭的家伙,真是人不可貌相!不知苏姑娘大名……”老板娘道:“哪儿有甚么大名小名的,叫我苏小妹就好。这是我的远房表哥,这位是大姐柳昭雪,这位是二姐柳如雪,这位是三姐柳飞雪。”

我心道:“又出来个慕秋月?”柳飞雪道:“原来是远房表哥呀,真是冒犯了,失敬失敬。”她把“表哥”两字咬得极重,见她眼角斜瞥的神情,我正待反唇相讥,柳如雪已抢着道:“苏姑娘,咱们人已到齐,请随我来。”见老板娘点头,在前引路先行。老板娘问道:“怎地刚进飞鱼帮地头,就打起来了?大宫主的意思,是叫咱们到飞鱼帮总舵兴师问罪,倘若不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然后才可相机行事。”我暗想:“还没到飞鱼帮,已经开始兴师问罪。”柳昭雪道:“苏姑娘莫怪,实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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