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行宫前面御街一带了,今日风和日丽,恰逢一年之中送春归的时节,在街面上闲逛的都人百姓,一眼望不到边际,在这样的地方搜寻一名疑似花云蕾的女子,就算嗅觉灵敏如猎犬的李小宝,多少还是有点难度的。

哥俩在原地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一直都没见人回来,吴盖急着领阿兄回家拜见娘亲,吴益被他催得头皮发麻,知道这么干等下去确实不是办法,琢磨着不管结果如何,李小宝这家伙不会蠢到连永宁驿都摸不回去吧,只好摇摇头抬脚先走了。

“二弟,怎么还没到呢?”

他磨磨蹭蹭的朝前走了几步,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道。

“快了!就在前面的西锦绣坊里。”吴盖兴奋的往西边一指。

吴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不其然,只见御街右侧不远处,耸立着一座两丈多高的冲天式大牌楼,雕花石的立柱,庑殿式的正脊,一丈多宽的实木横匾上,用朱漆写着四个隶书大字:西锦绣坊。顾名思义,有东必有西,御街左侧应该就是东锦绣坊了。

此处距离皇帝的行宫仅有一里多地,近水楼台先得月,按理说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通常会被朝廷的大小官衙无条件征用,或者被那些高官显贵财大气粗者霸为私邸之所,普通老百姓很难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先不管居屋大小如何,吴家却在此处拥有一席之地,如果非要硬着头皮说他们家没有什么后台背景,恐怕连鬼都不会相信吧。

吴益实在忍不住了,忽然停住脚步黑着脸问道:“二弟,你是怎么当上皇城司亲事官的?以前的事情阿兄都忘记了,你就不能跟阿兄好好说说吗?”

刚才在干等李小宝的时候已经问过一次了,吴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所以然,他当时没好意思继续追问,随着疑团越来越多,搞得心里直痒痒,这次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了。

见阿兄急眼了,吴盖的刀削瘦脸红了红,羞赧的垂着头低声说道:“阿兄,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按照常理,你是家中的长子,我是次子,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本来应该由你入宫当差的,是我……是我顶替了你的位置……”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好意思说。

吴益拍了拍身上簇新的从九品官服,笑道:“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现如今阿兄不是一样吃上官饭了吗?皇城司的亲事官至少是从九品吧,你且和阿兄说说,这个官差是怎么得来的?”

吴盖见阿兄一点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暗自欣喜起来,当下便滔滔不绝的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来刽子吴有个姐姐名叫吴越,十四岁的时候被选入宫中,侍奉宋徽宗的第九子康王赵构,也就是当今圣上宋高宗,宋室南渡之后,短短几年时间,吴越从最低级的红霞帔一路做到和义郡夫人,两年前又因陪王伴驾并协理后宫功绩显著,特擢为正五品才人,按照朝廷的恩荫制度,这个级别的后宫命妇许奏一名直系近亲为从九品承信郎。

按理说刽子吴是家中长子,无论如何都应该由他最先受荫得官,可惜这厮自幼跟随刽子手祖父研习家传刀功,向来喜欢打打杀杀,半点不亲书卷文墨,且经常和一些纨绔浪荡子弟瞎逑厮混,隔三岔五就会惹一大堆麻烦出来,搞得父母长辈个个头大。

次子吴盖正好和其兄相反,喜文不喜武,性情既诚恳愚实又特别重孝道,两人是孪生兄弟,本来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孰大孰小都是以时辰计算的,刽子吴的父母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将这个唯一的恩荫名额给了次子吴盖,刽子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自此音信全无,一直到今日兄弟俩方才在行都偶遇。

听完吴盖讲述事情的经过,吴益陷入沉思之中。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搞明白,哥俩长成这副猪都不吃的熊样子,他们的长姐吴越会好看到哪里去吗?不会又像靳氏兄弟一样,隔壁住着大老王吧?

一柱香之后,吴益跟着吴盖来到西锦绣坊的一户独门独院门口,推开两扇虚掩着的木门,只见天井的春藤架下面,做着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衣襦裙的中年妇人,神态安静详和,面容温婉如玉,满头的银发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刺人眼目。

她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木架相框,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娘亲!您看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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