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现得像是能够读取我的心思,也即是所谓的“读心术”。但如果她真的能够办到这种事情,也不至于在我刚才劈断束缚住她的铁链的时候流露出惊吓的反应。她应当只是在揣摩我此时的心理活动而已。
我能够感受到她有些不安,因为我此时佩戴怪物面具,并且保持沉默。她很可能正试图在自己的脑中重新将我勾勒出富有人性的外形,并且一遍遍尝试与我对话,与我建立友善的沟通关系。
然而我没有与她对话的意愿。
这种心态连自己也难以形容。在以前,如果有人向我搭话,那么我回话就是理所当然的,沉默则是需要理由的;而现在的我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回话才需要理由的,沉默则是理所当然的。而我暂时无法提取出回话的理由。她要说话,那就让她接着说吧。
但我不会轻易信任她。她不是我的伙伴,仅仅是我必需的交易和合作的对象。暴烈要杀她,我就杀暴烈。可我不会听她指使。
“或许你正在好奇,我是如何招惹到暴烈的。”她的话语依然含着某种刻意为之的韵律,“当然,我会全部告诉你。”
我默然倾听。
“我与他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说着,她微微一顿,然后以这句话为开头,“当时的他还是个生活在边境地区的儿童。”
*
有鉴于她接下来的陈述过于长篇大论,我在这里简单地总结一遍:
四十九年以前,暴烈出生在了联盟的边境地区。
边境地区绝非山清水秀之地,相反,那里即使到了现代,也仍然存在着为数不少的亡灵。
当然,因为地狱浩劫时代早已拉下帷幕,所以那里现存的,也不过是像活死人、狼人、巫妖、骨龙等处于常识内的亡灵,而非来自于地壳深处甚至是地幔的莫名其妙的亡灵。但饶是如此也相当棘手,再加上边境地区常年兵荒马乱,甚至有恐怖组织和军阀割据土地,根本就是民不聊生。
在暴烈八岁的时候,军阀掳走了他和他的父母。其中父亲被当成练枪用的肉靶杀了,母亲在落入更加凄惨的境遇前成功自杀,而他则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只不过幸运的是,他年幼时外表清秀,军阀又是异常性癖者。于是他活了下来,甚至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教育。
比他更加不幸的儿童在边境地区简直遍地都是,失去双亲的儿童哪怕及时学会了像野狗一样地机警求生,也有可能会被其他无聊的理由杀死。但在某种意义上,暴烈也是更加不幸的。他曾经能够凭借自幼起的耳濡目染,将发生在自己人生中的大多数不幸以司空见惯的态度接受下来,然而他却知道了远方存在着和平的世界。他或许有时也会坐下来,或许有时也会心想: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那么幸福的地方,也有很多幸福的人,理所当然地生活在幸福的世界中。
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如此经过七年,军阀又抓来了两个人,分别是“都灵医生”及其九岁的女儿。
“当时的都灵医生是我的父亲,我则是那个九岁的女儿。”现在的都灵医生说,“我们之所以会被抓去,是因为曾经为军阀的敌对势力成员提供过医疗救助。”
好在,当时十五岁的暴烈看准时机,成功地救下了两人,并且逃出了军阀的势力范围。
很难想象这个男孩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即使他为逃亡做了为期七年的准备工作,并且在逃亡过程中有“都灵医生”及其女儿的帮助,也只能说是奇迹。
作为报答,“都灵医生”决定照顾暴烈,直到他能够自立门户。并且将自己所掌握的技术传授给了他。
“都灵医生”所精通的技术,除去“灵药”外,还有“梦境”,两者都被他倾囊相授给了暴烈和自己的女儿。与在两者上都有着超凡脱俗之天赋的女儿不一样,暴烈仅仅对梦境技术有所天赋,但他依然像海绵遇到水一样如饥似渴地学习自己所接触到的所有知识。
又经过了十年,暴烈学有所成,他以温顺和善的面目融入了两人中间,三人相处和睦。
但现在看来,这或许仅仅是暴烈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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