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让餐馆的钱输完了,以前开书店时积累的十余万也完了,秦大贺突然发现输光了的时候的这一天晚上,也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一天,秦大贺回到家,突然发现孙丽英一个人也从娘家回来了。晚上,两人分床而睡,夜里,孙丽英的手机短信声响了几次,大贺意识到了什么。后半夜,当秦大贺在地板上爬向孙丽英的床头柜上去偷孙丽英的手机时,孙丽英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吓得一声尖叫……
后来的事情秦大贺麻木地配合着,结婚证终于换成了离婚证。虽然孙丽英不承认她有外遇,说那个人只是对她表示关心的一个大学同学。“我就是和别人好又怎么啦?!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挣钱了吗?你对孩子怎么样?你对我怎么样?你对我爸我妈怎么样?我爸我妈为了你女儿都快累死了!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孩子,可你对孩子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年在干什么吗?你还说我给你的只有压力没有动力,可是你想想,这些年是谁在支撑这个家?是谁在拉扯你的孩子?你给家里做了什么贡献?你的脾气还越来越大!你都快把我折磨死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总是逃往北京呢?
秦大贺在车上想到,那是在天都市上大学期间,在二年级的一个暑假里,大贺到北京去找在北京上大学的高中同学张春风玩,张春风介绍他一起推销一本叫《劳动法指南》的书,每卖出一本,可以挣一百元钱。几个星期里,张春风已经卖了七八本书,而大贺背着一本样书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溜来溜去,却一个单位的大门也不敢进,直到马上就要开学了,大贺该回天都的前一天,终于硬着头皮进了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单位。那个国营大型企业的人事部门负责人对着大贺胡侃了一通,而秦大贺只是恭恭敬敬地听着。整个推销过程大贺说了不到十句,比如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我们学校出了一本权威的指导性的对劳动法解读的书,打八折,发票可以开全价等;而那个处长可能说了有一千句,内容有时政热点,有民生百态,有精辟见解,有哲学狂想等等。最终,处长一看表说:噢下班了,那你明天就送四十本《劳动法指南》来吧,给全国的分公司用。那一个暑假,大贺体会到了北京的钱是多么好挣,所以,虽然毕业后大贺去了南方,但大贺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向北京跑。北京也许会有好运气的,这是北京给大贺烙下的印。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逃往北京大贺已经没有了退路。
丁香一样的惆怅,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雨巷,油布伞,哀怨的姑娘。为什么惆怅?为什么芬芳?无人的雨巷,惹人心疼的姑娘,她是谁?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想哭,哭什么?十五岁的少年,村子里妈妈的叫骂声,傻笑的姑娘?没有姑娘,没有丁香。杨一霏,不爱说话的杨一霏,不屑一顾的杨一霏,公务员杨一霏,更上一层楼的杨一霏……“秦大贺,你真好玩”,“秦大贺,你太犹豫了”,“秦大贺,你太让人失望了”,“你谁呀?”。
生存,生存?南都的出租屋,北京的出租屋,蟑螂,大蟑螂,小蟑螂,大大小小的蟑螂,一天到晚游来游去的鱼,一天到晚飞快地爬来爬去的蟑螂,一条一条的鱼,成群成群的蟑螂,臭鱼味,炒河粉,打工妹,炒鱿鱼,老板的情妇,奔驰车,淋病,梅毒,尖锐湿疣,招聘,招聘,出租,出租,金融危机,明天的早餐,房租,房东,“下个月涨房钱了啊”。
鱼泡眼牌友,大背头牌友,胡子哥牌友,瘦猴牌友,大肚子牌友,同学牌友,诈胡,偷牌,串通,心理战,三缺一,钓鱼,点炮,假钞,烟雾缭绕,口干舌燥,哗哗哗,哗哗哗,不行不行,再来一圈,柜员机取一千,又取两千,又取四千,又取五千,三万,七万,八九万了吧,唉!超过十万了。
宝贝,奶嘴,奶粉,妈妈,爸爸,姥姥,姥爷,别人什么生活,我什么生活?嘿嘿嘿,嘿嘿嘿,滚蛋!你什么东西!我眼睛瞎了我!妈妈!妈妈!爸爸!爸爸!宝宝别哭!呜呜呜,呜呜呜,滚滚滚!滚滚滚!你配吗?你配吗?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开住北京的火车继续往前急驰,秦大贺扭了扭身子,以便坐得稍微舒服一点。旁边的乘客张着嘴打着呼噜一直往秦大贺身上靠,大贺看他五大三粗,肮脏的头发和络腮胡连成一片,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探出的鼻毛像海底生物一样翕动着,就只是动了动,没有把他推醒。
窗外的山腰上,一些火光星星点点,秦大贺知道那是在土法提炼地沟油。再往远处,黑黢黢的夜里还能依稀看见山的轮廓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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