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贺到北京的第七个月的一天,这是在春季里,阳光和煦,柳絮飘扬。早上将近九点,他来到位于朝阳区东三环的一幢带有庭院的大厦,大厦的顶上有四个红色的大字:“清泉集团”。前一天大贺接到通知前来面试,已经背了一晚上的财务小册子,这个面试来之不易,之前他已经有过几次面试,他是人民大学西门附近的一家“大学生公寓”和海淀几所高校以及国家图书馆复习了三个月的财务基本知识以后才敢于投简历的。求职三个月以来,面试了七八家单位,还没有被一家单位录用,离开秦省借的两万元已经所剩不多,最大的开支是买了个笔记本电脑,家乐福促销的一千八百元的神舟小本,房租每月三百,吃饭每月七八百(当然是最简单的食物),还有买书等开支,大贺的卡上已经剩下不到三千,已经是红色警报了。大贺非常着急,根据几次面试的经验,他已经一再修改了履历表,并且在“办证一条街”办理了几样必须的证件,由于脱离会计岗位已久,他的会计证早已经作废,而“会计人员上岗资格证”、“中级会计师证”这两样证是必不可少的。
九点三十分左右,在一间办公室里开始笔试,大贺看了一下卷子,是一个包括会计、财务管理、经济法、审计、税法的综合性试卷。因为前几个月应聘的单位也有笔试的,大贺就有所准备,他已经复习了三个多月,对最基本的东西和最新的一些财务知识有了一些熟悉和了解,但他的复习是按照中级会计师考试的范围进行的,这个笔试,却让大贺头疼了。除了第一部分填空题的一些基本知识和第二部分的选择题以外,几道大题只做了前两道会计部分,后面基本都不会做。完了!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分。一两个星期才有一次的面试机会,钱也快花完了,大贺想,既然这次来了,那就硬着头皮交卷子,等着结果吧,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能有面试的机会,也会增加一次求职经验。
笔试结束时间已到,收卷子后,进来一位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穿套装,身材偏瘦,三十岁左右的职业女性,向大家介绍道:
“大家好,我是人才资源负责人严慧琳。笔试的试卷已经由各部门人员进行阅卷,中午公司为大家安排了一顿便饭,是自助餐。饭后,由集团总裁刘不言先生会同几位副总,总监,还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对大家进行面试。不管笔试成绩如何,刘总都想给和大家一个见面的机会,希望大家能到餐厅就餐,然后在大会议室稍事休息,面试两点整开始。”
严慧琳说话时,大贺注意到她几乎没有画妆,但头发干净清爽,眼睛明亮,配上一对天生的细剑一样的眉毛,既漂亮而又威严。是个厉害角色,大贺想。
午餐后,大家坐在会议室闲聊,大贺看了一个,约有八九十个人。清泉集团这次大型招聘总计招分厂厂长十人,人事行政部经理八人。财务部经理五人。“四比一的比例,肯定没戏了。”大贺想,“既然来了,就等着吧,碰碰运气。”
闲聊中,秦大贺听到大家都在说一个话题,就是前不久有关这个集团的并购事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商务部刚刚否决了某跨国集团对清泉上市公司的收购案,收购和收购被否决都引起了国内甚至国际媒体的广泛关注,大家在议论并购事件是不是和这次招聘有什么关系。
开始面试了,因为是刘总和各部门共同面试,所以叫到谁一个一个进去。先是应聘厂长的,然后是人力资源,最后才轮到财务。这时一个女子抱来一些书给大家看,全是写清泉集团和刘不言个人事迹的书,有几种封面上印着中央电视台的标志,因为刘总在中央台的一个关于创业的系列节目中当过导师和评委。这档电视节目秦大贺看过几集,刘不言是节目里各创业导师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他中等身材,长相普通,点评和指导没有多大特色,也没有另外那几位更著名的评委犀利,对队员大都肯定极少批评,观众印象分不是很高,于是在第一季节目后就消失了。刘不言导师在节目里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多观众的注意,因为这时候一个叫马云的导师正大出风头,几乎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眼球。
大家都在议论刘不言,“刘总了不起呀!”有人说。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有的人面试时间长一些,有的就很比较短,很快就叫下一个。几本书都已经翻看的差不多了,办公室只剩大贺一个人了。大贺想,反正也没戏了,刘不言可能都已经走了,我可以问一下人力资源部是不是需要工人。他看了一下表,已经六点半了。
“秦大贺!”
大贺站起身来,本来一下午都是轻松的无所谓的态度,这时候手心和脑门上突然紧张地出了汗。
大贺敲门进去后,看到办公室一排桌子后面坐了四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在电视上见过的刘不言,一下子竟然有点就被吓到了。
“刘总,您好!”秦大贺感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请坐。”
大贺已经见过的人力资源负责人严慧琳说:“你好,秦大贺,我给您先介绍一下几位老总:这位是刘不言总裁,这位是马识途副总裁,这位是主管财务的陈文副总裁,我是行政副总严慧琳,也负责人力资源,我们已经见过一次面了。”刘不言和电视上一样,还是那头短发,穿着似乎还是电视上那套灰色西装,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马识途是一个头发半秃的老头,看起来有些昏昏沉沉。秦大贺在书中已经了解到:这个人是刘不言最早的创业伙伴,二十几年前,刘不言就是和他合作,用几万块钱办了一个只有五六个人的小饮料厂,现在,那个小饮料厂变了现在市值数百亿,员工上万的清泉集团;陈文三十出头,戴着眼镜看起文质彬彬,秦大贺在来前也已经在网上看到过这个人的资料,他是国内财经界的风云人物,几年前成功把清泉股份在香港运作上市,也是这次清泉集团国际并购案的主要操作者之一。
刘不言的微笑非常亲切:“秦大贺,三十八岁,和我同岁啊!”
秦大贺僵僵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刘总。”
刘总说:“是这样,秦大贺,我们清泉的招聘从来都是看人品要重于看能力和水平,尤其是招财务人员时。我给严总她们有个交待:诚实、善良、守信是最重要的品质;而且我还有一个特别要求,在筛选简历时对一些有过创业经历的人,尤其是年龄偏大的,四十岁左右的人要手下留情。这样的情况可能在别的单位是劣势,而在我这里却成了优势。所以你占便宜了,哈哈!”
秦大贺不好意思地笑了,严慧琳副总也笑了:“我们刘总特别同情创业失败的中年人,因为他觉得这些人不容易,刘总想帮助他们,给他们一条出路。”
刘不言笑着说:“有人认为生意场如战场,是你死我活的,所以就要像狼一样的狠;而我认为生意场就像幼儿园,大家要互相帮助,团结友爱。我这是小众,不过我比较侥幸,一直没被咬死。”
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主管财务的陈副总说:“秦大贺,你的笔试成绩并不高,在五个人里面是最低的,但是刘总说过,笔试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留下来的人我们都见个面谈一谈。你能不能大概说说你的基本工作经历和你对财务工作的一些看法。”
秦大贺精神紧张了起来,马上回想了一下自己已经预习了很多遍的“简历”,他挺了挺腰,清了下嗓子,咽了口唾沫,说:
“我九六年毕业于天都财经学院会计系,毕业后签到了南都市汇强电子公司财务部,做成本会计,两年后跳了一次糟,到申科电子集团公司,还是从成本会计做起,一年后做了财务主管,后来,申科集团在秦省秦市成立了分公司,因为我是秦省人,被任命为秦市分公司财务经理,六年后,因为申科集团内部重组,撤回各分公司,人员也就随之撤回了。这时我已经在家乡秦市结婚了,就没有跟公司回南都。因为自己当时已经有了一些积蓄,再加上我的户口还在南都市,外地户口在秦市再找一个和以前差不多的工作也不好找,我就开始创业了。”
秦大贺之前已经对自己的简历做了考虑,决定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只能挑一部分,再做一些调整,让这些事情显得更合理一些。他接着说:
“我刚开始开了一家书店,书店有了起色后,我把书店交给招来的店长打理,又介入了英语培训,前期做少儿剑桥英语和新概念培训效果还可以,后来我准备大干一场,我看好了大学生四六级和考研项目,把全部资金投了进去,还借了一些债,租了一个场地,在秦市各种媒体上做了很多广告,您知道,培训行业其实就是一个拼广告的行业,我的钱大部分都投放在广告上,谁料到当年国家政策突然有变,取消了我要做的培训项目。我初涉这个行业,实力不行,没有知名度,经验也不足,也没有其他相关项目支撑,钱跟不上了,家庭也出现了危机,只好撤出战斗……”
这时,几个老总都笑了起来。
“关于财务工作的看法,因为我工作时间不长,中间又停了一段时间,对咱们这个行业又不熟悉,我只能谈一点最基本的看法,就是一点:真实。”
“哦?你详细谈一下你这个‘真实’。”陈文副总说:
“是这样的,”秦大贺说,“我在以前申科秦省分公司做财务经理的时候,我们公司做两套帐,这是总部要求的。两套帐要做两个系统,这样工作量就大,而且漏洞百出,所以主要是靠和税务部门搞好关系,尽量让他们不要来查。您知道,只要税务来查,既使是做的再好的帐,税务也会查出问题来,更何况是假帐。所以搞关系就成了财务的主要工作,而我又不擅长搞关系,因此工作很被动。这是我对财务工作的最大体会。”
“那么财务管理呢,你有什么看法?”
秦大贺脑门冒汗了,其实他以前最多只做过主管会计,对财务管理一窍不通,只是在来北京后紧急学习了一些。大贺知道,他的那些同学,在财务岗位上基本上都处于财务经理以上级别了,现在会计人员过剩,他应聘会计年龄偏大,没有竟争优势。经过几个月的求职失败的教训,大贺认为去应聘财务经理成功的机会可能还会更大一些,因此他杜撰出来了财务经理的履历,学了几个月的知识也是纸上谈兵。他知道,说多了就漏馅了,他嗫嚅道:
“我以前只在是一个电子产品的销售分公司做财务经理,财务管理上总公司只要求资金安全,对会计方面重视的更多一些。而且,我两三年没有做财务工作了,真的有点生疏了。”其实已经八年没做财务工作了,秦大贺想。
“你们财务部几个人啊?”这时候,陈文问。
“三个人,我一个,还有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其实当时分公司只有他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秦大贺想。
刘不言说:“看来你真的对财务工作很生疏了,那么你还准备应聘财务经理吗?”
“其实我更想做会计,我耽搁了几年,我想从基础做起……”秦大贺说,他把后面那句“做工人也行”咽回去了。
“这就对了吗!你是应该从头做起。”刘不言说,“你以前做的那个培训项目,你能说细点吗,我来帮你分析分析,我十五岁就开始创业,应该有点体会,我们来探讨一下。”
“噢,”秦大贺说:“我没有办学许可证,对外不说没有。在一个写字楼租了六间教室,我招来了一个别的培训学校的前校长,主要负责宣传和招生,办培训就是拼广告,我给他提成很高,资金上也大力支持。场地租金是年付,连同装修花了差不多十万,前期广告连同招生人员工资等大概又十万左右。刚开始办少儿剑桥英语培训,招生效果还不错,那时是暑假,我们的教室都排满了,暑假不到两个月我差不多收了十四五万的学费,扣掉教师和内勤人员工资,还有校长提成后也就剩下两三万,等于说场地和前期广告费还没有回来,虽然还没怎么挣钱,但已经被附近的培训行业称为黑马。我很兴奋,信心满满,由于假期结束后小孩少了,只能办周末班,而我对托管班和中小学补习这方面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就想往大学生培训这方面发展,我看上了四六级培训,换了个校长,又在四六级的招生宣传上投入了几万,谁知四六级培训竞争更激烈,我没有任何优势,而且出现了一个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什么情况?”刘不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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