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那时我还没过十四岁的生日,那样的事实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严重的冲击,我尚未完善好的三观也因此受到影响,但理论上,并没到不可接受的地步。
人都是会死的,人自出生的那刻就注定了死亡,只是生命有长有宽的区别,这是我知道的。我可能没有很多人那么坚强,但我从来也不是个脆弱的人。认识我的人都清楚我的这一点本性。
不过这种坚强跟冷血无关。
以往,我也会哭,也会笑的,对受伤的小猫小狗也富有相当的同理心,可那时,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封冻,那些情感失去了氧气,似乎窒息死掉了。
我的整个初中生活除了初三这一年都过得十分压抑黑暗,我原本的想法就是安然地从这个初中毕业。要是没有发生舟楚这件事,或者舟楚死在这个周五我见面之前,我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偏偏是在和我建立了联系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我怎么不能去想更多呢?
我安逸的生活一定是存在着某种代价的吧?很好的老师与同学,假若我的生活可以寡淡的就像是一杯白开水,那肯定是产生了某种牺牲了吧?
被堵在路后面的车辆有些不明白状况地拉响了喇叭,人群也像是才沸腾起来的水,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但我什么都听不到,我低着头,死死地揪住书包的带子,就站在原地,盯着鞋面上的那滴血出神。我们镇的派出所距离现场有一段距离,却也尽可能快地赶到了。救护车和警车合作把前进的道路都封锁了起来,在一名警察从警车出来,他的背影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时,我想到的是我这次出门的本来目的是要上学的。
嗯,有人在我面前被撞得血肉横飞,那个人是我同学,是前天才亲切交谈的人,是可能可以成为朋友的,还可能一生都能够相伴的人。她死掉了……我却没什么要去喊要去叫的冲动,只是一潭死水,我连精神崩溃,无法接受这一点都做不到,这条路走不通,我就换一条,我总还要去上学的。
也许,产生了这种貌似是正常想法的我在那时就已经有了崩坏的迹象。
“桑耳散,你鞋上的是什么?是蹭到泥了吗?”
舟楚出车祸死亡的消息直到晚读结束才渐渐在年级里传开,她已经不是我的同班同学了,班上有几名以前初一班上的同学,她们围成一个圈在聊着舟楚过去的事。我的同桌面向我感叹着,眼尖的她注意到了我白布鞋上的血。
她这么说了,我只是稍稍将两只脚的脚尖抵在一起,两手将晚自习要用的书从桌肚里拿出来,说:“有吗?”
“嗯,黄黄的,是经过哪里沾到的泥水吧。”
灯光下,血的颜色确实不好分辨呢,而且那滴血晕开了,和泥水的颜色是相差无几。所谓的人的血,干了后大概就只是这种程度的颜色吗?
她连合理的借口都帮我找好了,我要是不这么接受,那不就是太过于失礼了吗?我不置可否:“就你知道的多。”
舟楚的死变成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再试图保持我那属于正常的部分了,放弃抵抗吧,怎么都好,我这么对自己说道。
转眼间,在第二年的春天,又发生的一起车祸,让我得以验收放弃抵抗的成果。
深夜驾驶摩托车飙车,撞上一辆没有开车灯却停靠在路边的卡车,两死一伤,死亡的两人,我全部都认识,初二时的同班同学,那一晚,我见过他们。
他们是走读生,我们彼时也不同班,不熟,按理来说我是没有机会和他们见面的。
那次也是个例外。晚自习下,我混在走读生的队伍里跑出来买那种冰成坨坨的大只果冻,春寒料峭,我也不嫌冷,这种东西只有校外的商店才有卖的,我偶尔就会这么跑出来买一次,在路上吃完再跑回宿舍,因为人流持续的时间有限,我每次都会抓紧时间不会在商店逗留太久。我是在前台结账时发现旁边有人抽烟才多加注意了一下,女生的那位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不清楚他们怎么就变成了那副混混的样子,我也不关心,在舟楚的事件结束后,我一直在为我的平静感到惶恐,却一面又沉溺在那种平静中努力将长久之前过于悲惨的经历与现在的和平一刀两断,我已经很少关注我自己以外的事了,所以我含笑应了声就离开了。
我仿佛能够亲眼看见他们死亡的那副惨状,但是,那又怎样?当学生家长为此拉起横幅与学校斗智斗勇时,当班主任在班上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们各种人身安全的事时,我的战场仍旧只在我脑海的方寸之地内。
我的生活要是掀不起一点波澜,就要人为我承受吗?用他们的生命吗?我没有资格这么做吧。可是我的生活可以安逸,我又为什么要去拒绝呢?我不迷信,但是遇到的这两起车祸也让我有了种,凡有得到,必有付出的感觉。有时生活要是遇到了什么能够挺过去的波折,我还会因此而感到庆幸。
至少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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