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山路崎岖难行,林中时常又有猛兽出没,稍不留心,便会命丧深山。

所以药工每上山采药一次,都是将命拴在阎王手中,直到他们安全回来,家人才会彻底安心。

邵家原先有五兄弟,为了做药工,只剩下两兄弟以及一大家子人。但那两兄弟凭着一股干劲儿,很快从药工变成一家小药堂的老板。就是后来的‘本草堂。’之后邵府的辉煌发展,归燕不用说,相比小少爷都能猜得出。

邵府为了不让后代忘记当初发家的困难,便决定将本草堂视为邵府产业的主心骨,由上一任当家者直接传给下一任当家者。因此成为邵府产业中最为神秘的一本账本。邵府出当家者外的其他公子小姐都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唯有等新老当家者交替之际,‘本草堂’才会惊鸿一现,随即又是几十年的沉寂,等到下一任当家者出现,才会再现世。这样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完全被她的故事所吸引,压根没想到,这是邵府鲜为人知的家史,一个身为仆从的归燕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祖母要这般谨慎,小姑姑听到这话后会如此吃惊。因为《本草堂》相当于邵府当家人的信物……等等,信物?!祖母就这样草率的将整个家族的命脉全部交到我一个黄毛小子手中,她难道不怕我把邵府给败了吗?

完了完了,要是管不好,一定会被祖母和小姑姑骂死的!!!我不要!!!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儿当罪人啊!!!谁来救我???!!!

归燕见我越发沮丧,不由奇怪地问道:“小少爷您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高兴?”我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一脸不悦。

“这可是邵府最大的产业,”归燕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若赚了,光是每月分红就能让您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这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钱多钱少与我何干?”我不悦地将自己埋在臂弯中,轻声嘟囔道,“当初选它,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产业,甚至连他是赢是损我都一无所知……”

归燕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的疑惑。所以我顿了顿,继续道:“我当初选他,只是因为它名字,让我自然而然的想到《本草纲目》,也就理所当然将它视为医馆,哪儿会想到什么药堂?”我懊悔得揉着头发,忽然灵光一闪,眨着我的大眼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如果我去和祖母说换一本,姐姐你说祖母会同意吗?”

归燕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道:“归燕从未听说邵家子孙抓完阄后还能悔过重来的。小少爷可以试试,不过……”归燕说道这儿直直地盯着我。我被她盯得发毛,正想说什么时却见她忽然笑了。平静的浅笑却不禁多了几分狡黠,“肯不肯换,可是现任当家者说的算。”

听到这话,我一失手没撑住头,然后我的脑袋便与桌子来了个亲密的接触。摸着磕疼的额头,我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要现任当家者——也就是祖母说的算?这怎么可能?她要是肯换,当初就不会将本草堂混在一大堆账本中让我抓阄了!更何况,一开始也是自己说得无论怎样都不换,所以就更加换不了了!

想到这里,我刚有些复原的小心情在瞬间又跌回低谷,甚至比先前知道本草堂并非医馆时更沮丧!我将账本摔到地上,让后将头埋在臂弯中,久久不曾开口。

归燕见我这样,知道我必是失望之极,也没有开口,只是俯身将账本拾起,弄平整后,轻轻放回桌上。而后站在一旁,柔声问道:“小少爷能否告知归燕,为何要苦苦执着于医馆而不得释怀呢?”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轻轻说道:“因为我想学医,我不想在看着小姑姑总是病怏怏的,我想让她好起来。”当然,我还想医好母亲的脸,哥哥的手还有姐姐的哑疾。这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我心中苦笑,这终究是我的痴人说梦,我连领我进杏林的领路人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学好医?又何谈学医成材后呢?

人,真是中奇怪的存在。只有当自己遇到事情却求天无门时,才会迫使自己动脑子,来个灵光一现,从而想到解决或是折中的办法。

我自然也不例外。在近乎失望下,我脑中猛然闪过北城濡沫的一句话:“都说归燕精通医理……”对啊,我怎么把她忘了?我要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想到这儿,我猛然跪倒在地,朗声道:“师父在上,请收徒儿一拜。”说罢又利索地磕了三个头。

若是其他人见自己的主子对自己性如此大礼,只怕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不过归燕并非寻常人,见我行如此大礼,非但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吃惊,反而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像是早已料到地一般问道:“小少爷拜我为师,那你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吗?”

“徒儿知道。素闻师父医术精湛,,所以徒儿想学师父的医术。”

“你可知道学医不易,要的是足够的耐心与恒心。且一入杏林便是一辈子的事,若医得好,便会被人歌功颂德;而要是医不好,那只会遭人侮辱诽谤。你可愿意这样?”

“无论日后怎样,我都无怨无悔。”

“好,”归燕眨眨眼,又恢复昔日俏皮的样子,不过语气其实异常郑重,“我可以教你,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你答应吗?”

“师父请说。”

“其一,医者仁心。我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你日后若学成了,绝不可以用它来害人。其二,医者无心。生老病死乃是人之规律,切不可因为病人与你的关系而乱了分寸。蛮医、乱医为医者大忌!你须时刻谨记:‘命运由你不由天,命数由天不由你。’其三,医者用心。”她边说边缓缓跪下将我扶起,接着道:“你虽拜我为师,但在外人眼中,你是主,我为仆,刚才的一跪若是给别人看见定会在这儿掀起不小风浪,所以跪拜大礼以后是断断行不得的,‘师父’二字也不可在人前轻叫。”

我连声应下,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不对不对,是归燕姐姐,那何为医者用心呢?”

“虽说世上有《本草纲目》、《神农百草》等医书,可这世间任有不少草药并不为世人所知。若您是寻常医者,必然是要深入各个地方,去观察不同地方、不同气候下药草的特性,并实时记录,以防遗漏。这便是普通的医者用心。”

顿了顿,归燕接着道:“而小少爷自然不须这般辛苦,自然也用不了这普通的医者用心。”

听到这里,我很是不解,喃喃问道:“难道我还需要别的医者用心?”

“是。”归燕肯定地回了一句,“鉴于您的情况特殊,因此我不会向其他教书先生那般按部就班,而会用自己的方式教您。所以对我而言,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会是授教的场所。因此您必须事事用心留神,否则稍不留神便会错过,而这,便是您的医者用心。对于这三点,您同意吗?”

我略略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同意了归燕这约法三章。归燕在我面前深深做了一揖,浅棕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小少爷抬爱,归燕定当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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