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堡深深然立于血族之内,风卷起一个小小漩涡又归于平静,大道上人间或来往,旧痕斑驳的壁上画着朵朵掉了色的血色芙蕖。

持着魔杖的伊清阿兰缓行在一队血侍前头,往后看眼古堡,心里隐隐作慌,这思绪又一晃眼不见踪迹。后头有女子道:“圣灵大人,快快回去才好。”

她望向说话那人,侧看阿兰的睫毛纤纤,好似彩蝶空舞,好似女子轻轻地呼吸。白皙小脸上不言不笑,好似应了,又好似闻所未闻,自顾自的神情傲然如松,也倦懒似云。

回主堡后,见到那女人坐在本该是族长的位置上,瞳眸透亮看着阿兰的动作,明媚的笑意张扬在脸上,声音清清脆脆道:“圣灵大人今日前去看望,前伊清大人可还好?”

“很好。”

“祭品供上了吗?”

“供了。”

“碑前也清理了吗?”

“清理了。”

“那好”她又在笑,缓缓道:“麻烦伊清大人帮我唤下小将晴,我在主堡后中央深井那儿等她。”

“夫人,伊清将晴在血狱听知场清理废侍。”

九蔓歌挑眉,看了眼指尖道:“让她过来。”

“是,伊清阿兰告退。”

待她走后,九蔓歌身后走来一男子,身着鎏金色长袍,里衫雪白,衣角勾勒的样式似浪花一角,轮廓简单流畅,身形笔直挺拔。讷讷走到她身边,又讷讷坐下。

她面上妖冶成花,古堡内氤氲成华,听她笑道:“位置还给你啦。”

没有应答,也不可能有应答。九蔓歌仍是很满意,让两旁血侍前来照看族长,她行自后门而出。

中央深井位于血族主堡后,在血族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伊清王墨还在这世上,怕是不会让她接近一毫一厘。

妖力织成的结界内,数十位来自各界的人士,戴兜帽的,不戴兜帽的,已经围成了一个零散的圈。九蔓歌在不近不远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和她几近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面色惨白得吓人,走了出去。

她没有引起注意,走到一少年身旁,那少年一身夜行衣裳,脸上没有表情。

她还没开口,就看到那个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九蔓歌又往后退了退,更为隐蔽了。少年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将夜哥哥!”那女孩跑来,身上的冰蓝长袍被风吹起,一双修长笔直的白腿若隐若现。她金色眼眸,裸露的肩线笔直,约莫十五岁的年龄,身形却是好看而流畅。

她的身姿是一种匀称而干净的好看,就像没有一笔多余,也没有一笔意外,完完整整地丰腴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一头洒了星光般的金发,闪闪动人,奔跑时发梢轻扬,叫人看了一眼也难忘。

那少年眼底刹那惊异,又很快恢复漠然。等她跑到自己身边,拉过她的手腕,往后稍退两步问道:“你怎么会来?”

她还未搭话,那像极了九蔓歌的少女走到中央开了口:“今日深井一会,承蒙各位纡尊降贵。于时于此,我们的心愿相通,心绪相同,立誓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愿以青蔓现光芒,以緋衣代力量,愿青蔓緋衣的众人皆如所愿,也皆如世人所愿,渡浩渺,救苍生!

我名越枝,此后代位北宫,劳请诸君归位!”

过于雪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只有言谈时才有一丝活力。五官精致如雕,看着伊清将晴,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九蔓歌,她道:“伊清将晴大人,请过来。”

九将夜不言看着,眼神转向身后,黑色的瞳眸里含纳了浩宇苍穹,沉沉不见深底。九蔓歌站在他身后,丝毫不打眼的地方,款款道:“阿夜,以后不用再保护小将晴啦。”

“你不要牵扯上她。”

“那你要与各界人士为敌吗?”九蔓歌笑道:“代价很大哦,你能护得了吗?”

众人中央一道黑雷劈到东宫越枝身旁,周遭人士戒备起来,有人注意到了施术者的位置,九将夜看着前方,奔出道:“试试。”

九蔓歌不说话,玲珑似的脸上没有了笑容,看着眼前一片乌烟翻腾,界内,黑色的混沌吞噬了周遭。在黑与光亮一点点的交界处上,那夜行衣裳的少年揽过将晴的肩膀,推了出去。

事发后两年,血族早已回复了平静。

那日一战,名唤九将夜的少年以寡敌众,溃散了大半人士,众人却几乎不知晓九将夜的来头和此后的下落。有人偶尔在血族的夜里见过他,或是偶尔在道界的边境上看见了他的身影。

九将夜的事夏唯知晓的少之又少,青蔓緋衣一事也与她毫无关系,甚至是听说也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只是在昨日入睡前,夏唯想到了那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傲气凛然的模样。在将晴还不姓伊清时,嘟着小嘴问夏唯道:“将夜哥哥说,世事都有烦恼,我说花、叶、大自然就没有啊。将夜哥哥只笑不理我,姐姐你说,你说有没有!”

夏唯歪过头,低笑看她道:“将晴说的对啊。”

光亮再次降临火族,昨夜的雨水滞留在地面不愿离去,四五个打扫路面的机器人小白忙忙碌碌着。

她想起儿时这个稚嫩无比的问题,问了问自己,大自然会不会恼叶儿铺卷,卷走了夏意,会不会恼风日夜吹拂,拂乱了心绪。它恼不恼这流水无情,恼不恼这虫鸟生离。

也不知在看什么方向,天边无际,清澈无云,敛敛思绪,跟上了南辰的步子。

“我听闻今日是心测,给你考核的老师是颢天部的南秉恪老师”早上七点的太阳很是温柔,南辰在残留湿意的朝阳下笑道:“我就在这儿等你。”

“嗯”她停下步伐,想到什么又问道:“你在颢天部吗?”

“嗯,怎么?”

“听闻你入学很早。”

南辰笑笑道:“那等你凯旋,我再告诉你缘由。”

“嗯。”

在她眼前是一栋破旧不堪的老屋,她不甚解,堂堂九重天为何会将入学测试置于这种地方。没多想,告别南辰,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的光线几乎全被吞噬,窄窄的过道昏暗着,贴身墙上的画依然能看出抹着极重的色彩,此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十八代?请快进来吧。”

过道尽头现出一张泛着昏黄灯光的门,她走进去后遮了遮眼。

里头开阔光亮,让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她很是不适应。里头简陋非常,两把藤椅,一个男子坐在其中一张椅上,一身正装外头套着白大褂。

“您好”说话人面露和煦笑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眼角隐隐细纹,经受岁月风化的脸上眉目仍是清淡。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声音清澈道:“十八代请坐。”

“谢谢。”

南秉恪以笑作答,客气得体地递给十八代一粒白色药丸和小半杯水,坐在对面道:“等一下您会进入一个幻境,我们需要看看您,适不适合进入九重天。”

夏唯吞下药丸,问道:“只有老师一个人吗?”

对方笑道:“是的,请您放心,火族会护您安全。”

夏唯想回复他,只是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她最后一面,看到一直和颜的南秉恪老师疲惫地揉了揉额,旋之绽开的白色光芒吞噬了她所有的视野。

再睁眼时,周遭场景变得无比熟悉。

阳光不进的主堡顶层内,一盏孤灯已难以维持。四处皆充斥着骇人的血腥味,在黑暗的尽头,瘫软的夏唯半昏半醒的蜷缩在那里。

血族的人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但她身上的创口太多,血族的能力运用起来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上血液凝固,锥心的痛感挥之不去,没了持拿着小刀和细针的少女,也没了九蔓歌夫人那张妖冶苍白的脸。

她挪挪身,这痛感真实得令她惊讶,肩膀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

窗外是夜很深,风仍在吹,有一些沁人心脾的凉。

月挂落枝头,尖帽似的屋顶成群耸立,静谧的血族内,夜色流转,月色撩人。星光藏匿在薄薄云层当中,偷偷泄出一抹余辉孤亮,整个世界变得银白一片,诡异的妖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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