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他好你以为是什么?”负着伤的柴书博再次从战场回来,在自己的休息室外听到了他人的话语。
他无意听,但空气仍会传音,那外头字句清晰地传来道:“因为他是剑士啊,不会使用法力。九城接他出来的最大目的,定然是让客族对付不来这种人,不走寻常不使用道法,却又对他惯用的剑法知之甚少。”
“这上古剑法每个道族都知晓啊。”
“几个能练到柴书博这个样子啊?”
柴书博看着战场上的图文信息,似乎屋外的嘈杂没有入耳,他瞳眸里的色彩也从未改变过,平静如死水的骇人。
战争持续了三个月,眼看着快要结束。他越是能听见阵营内,有些言语越发猖獗,不知道他们是在警惕,还是真正打心底地看不起。柴书博从来未理会过这些,但他看眼自己染过了无数血迹的剑身,又不知为何心中起了疑。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或许是为了找承蒙认可的方法,或许是为了饮灵守护九城的心愿。
但成功了吗,他也不清楚答案。
又是某一日,空中无云天朗气清,仿若征兆着战事的转良。柴书博走在议室外,听见了路前有人问候的声音,对象似乎是传闻中九城的那个少帅。
“少帅,承蒙您来我方相助”东方阵营的营长鞠躬道。
那个年轻的少帅只看了他一眼,神情算不上热烈也谈不上冰冷,他似乎对营长的话恍若未闻。而营长恭恭敬敬地跟在柴域少帅后头走着,走了些路又听见营长道:“不知少帅知不知晓,我方有个人的能力,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着。
营长自知讨了没趣,还要硬着头皮说完道:“那个人名叫柴书博,用的是闻所未闻过的剑术,好像还是上古的东西。”
营长示意身后的人给柴域少帅开议室的门,不逾矩一步地候在他后头道:“平时也有会人和那个异类交谈,但不过是对他使的剑术感到好奇罢了,只是这东西看着他用行云流水,咱们练下来却不大合适。我倒是觉得有道法的人,不需要这类古董似的东西。”
兀地,一直未开过金口的少帅,在营长说完之后,他的言语闯入人耳。少帅笑了笑,他的声音也显得轻浅:“谁和你是咱们?”
东方阵营的营长和身边的人都听出了他的意味,可无人敢回嘴。这是个强大乖戾得让九城也无可奈何,还要敬他三分的人。
营长微低斜着视线,转移了攻击的目标带着愤意和不屑说道:“那个叫柴书博的异类,没有丝毫的法力,就是个兵器!”
少帅前前后后闯了无数次敌阵,周身都裹着沙场上的血腥味。在简单素朴而又灰尘扑扑的休息室外,少帅看着营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道:“道界谁人不是兵器?”
不远处拿着剑柄的柴书博看见他的身影,隐没在了室门后头。不敢超过少帅一步的营长一行人,在他之后,断断续续也走了进去。
直到战事结束后,九城也没有遣散柴书博,令他留任九城阵队内,仍时常在外族奔波。手也好,剑也好,衣物也好,肌肤也好,都没离开过鲜血。
挥斩完宁族的最后一人,柴书博回到了九城,没有任何征兆地向九城高层,提出了辞去职位之意。九城的高层听闻完,关上了会议室的门,沉着眸子告诫他道:“离开的决定应当仔细。”
柴书博看着关上的门,背对着九城的人,吐出的几字如同冰洞里的棱锥道:“我决意走。”
“我想为九城做的事都做完了”他回望了一眼那些穿着正装的人道:“我决意以人的身份活下去。”
九城的人没说什么,也没开门。须臾,柴书博就原地不见,消失在了这空气中。
一屋子的人静默得空气都不敢,没多时柴宴族长赶来,让他们请来了少帅柴域道:“柴书博不能落到外族手里,他不像是有信仰的人,极易对九城不利。”
柴域听完指令就离开了。
远处是九城的正门,一尘不染的石门上没有珠堆玉砌,素朴而气派。柴书博在城中莲池旁,头顶月色撩人,他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立于枝头对望着九城派来拦截他的柴域少帅。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少帅的场景,轻轻开了口道:“若是不愿意做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你又如何甘心?”
“从未甘心”柴域点在高枝上,银盘挥应着他胸前隐隐出现的项坠,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狼牙形状,月光竟能穿透。像那坠般,似流光似银华的柴域道:“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柴书博记得他说过的话语,望着营长的眼神,少帅并不像身边空无一物的人。他抬眸问道:“为何? ”
向来没什么波动的,连话语都平静无澜的柴域,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嘴角突兀地笑了笑。他眼睛里澈亮却绝望,挂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的万老事件?从那件事后,我所爱就回不来了。”
万老事件指的是九城的元老万西澨一夜之间丧失了理智的事情,那晚似乎有传闻看到过柴域少帅,他那世间最纯净的菡萏仙力在夜里绽放过。可究竟发了些什么,九城从未给出过答案,柴书博更无从得知,为什么会与少帅的所爱有关。
他看见少帅掌心运转起了清透如粉荷般的仙力,听见笑意残留的柴域说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可以走,但我出了这儿还是囚笼。”
“得罪”柴书博拔出找皂绿长剑,剑穗在风里扬起,他道:“我已然厌恶极了这里。”
柴书博身影消失于枝头前,听他道:“若是改变与奉献都行不通,九城就应该付出代价。”
粉色的仙力如同柴域的语气般轻飘飘地打来,却在柴书博待过的位置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坑洞。柴域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狼牙坠落了出来,绽着光芒,他道:“错的是那些人,你恨错了方向。”
与月色搅在一起的淡绿色光芒突来,还留着残影的柴书博挥剑劈向了柴域,问道:“错的是我?”
柴域纠集了半成仙力,柴书博被他甩开,笑得自在又凄楚道:“避让他人,不争锋芒我学会了。听令九城,改化众人我也试过了。我事事迁就,他们得寸进尺!这个城池好看得美不胜收,却是充满了歧视与荒诞的地方!”
柴书博笑了笑:“又为什么要存在?”
柴域头疼地听着他曲解着意味,但还是不愿放弃这样的人,继而解释了一句道:“你若伤害了九城,定将再难回头。”
银线串绕而来,月亮似乎在离柴书博很近的地方,他站在池畔树梢的银线上道:“你无意阻拦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原以为你只是想离开九城,寻个自由。事实却有所偏离,以九城子民柴域的立场,我希望你明晰”柴域从未挪过步子,落了粉色的仙力似火般烧上了柴书博的银线,柴域站在原地道:“没有了归属与依赖,容易导致责任感的缺失。”
柴书博从树梢跃起,一把长剑幻化成了七把,一柄柄飞身袭来。他身影化光,朦胧暧昧,与少帅再次交了手道:“看来我们立场不同了。”
少帅不再含着笑意,终是改了步子,朝着柴书博正面攻来道:“那让我领会你的剑法吧。”
九城的人迟迟未等到少帅复命,派了些人手来查看少帅的情况。来者只看见应绽满粉荷的中央莲池上,水已干涸,落叶铺满。
那一片断壁残垣上,垂血的柴域伫立如岩。地面上一片狰狞的红,任由月色流转,他背影矜傲而又如此孤凉。
来使未见柴书博倒地的身影,以九城的名义厉声问起了他道:“那个叛将呢!?”
柴域不熟悉柴书博这种剑法,被他突然袭来击晕之时,还在细想,这个人连九城的将帅都不敢杀,却扬言要毁了九城。
他想要的其实不应该是九城的亡。
见柴域未回话,来使上前,没留意柴域的伤口,一把就抓住了淌血的地方。柴域吃了吃痛,来使连忙松开了手,却见他目光冰冷似清霜地打了过来。
“回去汇报九城”以为自己没了出路的来使气焰消失殆尽,却又听闻柴域开了口道:“告知务必找回剑者柴书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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