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缓缓驶进港湾,高而尖的了望台传出悠远的低鸣,士兵们顿时忙碌起来,有些人爬上桅杆收起厚重的风帆,有些人朝码头抛出结实的缆绳固定船只,有些人则齐心协力放下头尾的沉重铁锚,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黑压压的积雨云,眨眼间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不甚舒服的攒眉,大气摩擦产生的静电令手臂浮起麻痒的疙瘩,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待会儿铁定是个坏天气。
敲门声短促的响起,来者并不像布兰纽那般莽撞,而是很有礼貌的等候在外,我放出一道神念往前探去,数以万计的小小电荷在脑海中旋绕组成一具人形的动态剪影。
是巴士底。
“进来。”
我快速而不失优雅的落款在纸张的左下角,长达一星期的任务终于划下句点。
“院长,有何吩咐?”
巴士底的身材几乎和库赞不相上下,穿着合身的靛蓝色西装和同色系的领带,里头套着干净的蓝色衬衫,脚上的棕色凳皮鞋沾着水珠,长至腰部的浓密红发也因下雨而略微湿透。他戴了一副钻了许多孔洞的骷髅牛角面具,肩上扛着一把长柄锯刀,披着领口两侧串有铁环的正义大衣更显威风。
——“斩鲨”巴士底,人们这么称呼他。
“其他中将呢?”
庞大笨重的舰身终于靠岸,海军们列队登上广场,很快只剩下负责刷洗甲板、清理砲口、补漆等保养的杂务兵。
“回院长,除了鬼蜘蛛一下船就不知去向以外,其馀三人都随着您的助理搭乘押送船前往海底门。”
海底门,为了运送大型物体而建在海里的出入口,主要依靠海流能推动发电机进行升降,又分成过滤海水的外门和通往科学院的内门。门阀开启后就像海面上的巨型黑洞,能够吸入邻近的所有船只。
“嗯。”
我低头暗暗思索,鬼蜘蛛果然很可疑,今后要多加注意才是。
海面上的风浪逐渐转大,雨水哗哗打在透明的玻璃窗,冥冥中似乎也同意我的想法。
“另外,根据部下回报,此趟船舰的修缮费用总共是七千万贝里,伤者逾百人,其中轻伤者七十八人,重伤者十三人,无人死亡。”
巴士底恭敬的递上一张字迹整齐的报告。
草草瞄过一眼,我的视线落在比平常高出两三倍的款项,某个念头油然而生。
“既然如此,跟随的一百六十名尉阶、曹长每人犒赏一万贝里,三十名佐阶三万,十名将级五万;轻伤者多加一万,重伤者则三万,通通算在鬼蜘蛛头上。”
被我突然这么一说,巴士底显然不知如何反应,既无法反对也不能苟同,只能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
“可、可是院长……”
“当然,修缮费用也一样。”
光凭鬼蜘蛛铁定无法支付如此惊人的钜额,或许能趁这次机会摸到藏镜人的狐狸尾巴。
我的双眼透出妖异的红光,后者先是一怔,随后毫无异议的点点头。
恶魔与生俱来的“魔慑”比起霸王色单纯的威压,更像是意识的控制,这让我在做事的时候省去不少麻烦,不过若对方的精神力在我之上,一旦我试图侵入他的大脑,便会被强大的斥力反弹回来造成意志受损。
意志受损的程度视对方的反抗意识而增加,我曾体验过一次,那种折磨堪比数万只蚂蚁在脑袋里掘穴筑窝,麻痒的剧痛逼得我近乎发狂。
“谨遵吩咐,我会将结果转告给鬼蜘蛛。”
这一次,巴士底回答的相当快速。
“好了,活体可还在等着我呢,走吧。”
我抱着公文夹轻快步出船长室,要不是面具遮住巴士底的表情,否则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迷惑带点惊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答应了如此难为的任务。
“……谨遵吩咐。”
最后,巴士底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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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雨丝像是无数雪花飘然而落,我独自一人撑伞跟在巴士底身后走在偌大的奥利斯广场,异常紧绷的气氛挑动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平日威风如雄狮的马林福特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长满铁钩的刺猬,扎得我浑身难受,好似每迈开一步脚下就会绽出朵朵艳红。
“巴士底。”
进到处刑台下的宽阔石室,我再也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索性停下步伐。
“是的,院长?”
他一手推开高大的木门、一脚踏上通往大楼正门的曲折石阶,回过身来不甚明白的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
我盯紧巴士底谜样的脸庞,怎样也看不出面具下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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