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飞雪声啸,待昆仑弟子领着慕容月出了殿门。素夷一改方才笑谈之态,问道:“可需我助你疗伤?”

雪凌霄微微摇头,淡然道:“无妨,天雷专损仙体,难免受凡人噬心灼肉之苦。我已在绯光梦境寻到了龙犄草。”

此时素夷倒变得语重心长,又沉沉问道:“大限几何?”

雪凌霄凝视着殿门外的冰天,淡淡说道:“四十九载。”

自开天以来,能千岁前便飞升的妖、道屈指可数,能活着从雷霆雨露台出来的神仙也屈指可数。

雪凌霄飞升前真身为镜花水月鲤,生来不群,九百岁时终历劫成龙,位列仙班。但扛过这毁神销骨的天雷,再加上这以命换命的九梦还魂术,按凡人历法,他最多只有四十九载光阴了。

不过于他而言,只遵本心,岁岁快哉便足矣。

素夷听到此神色虽还端肃,却长叹一口气。雪凌霄见他比自己还要苦恼,又玩笑道:“我又不是明天就死了,叹什么气?近日我无暇分身,你帮我好好教一教那个小娃娃便是帮我了。”

素夷这又才问道:“为何?”

雪凌霄只笑道:“欠他一个人情。”

...

昆仑弟子将慕容月带至倒兰阁,此处专为昆仑弟子们所居。虽不算豪华,却也是个极佳的偏阁。

慕容月四下看了看,此处砖瓦似乎都如铁般反光冰冷。

慕容月对一旁昆仑弟子说道:“多谢师兄。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这名昆仑弟子看上去与慕容月一般大小,人也随和,便说道:“吾名悲蓉,是素夷师尊坐下第五十七位弟子。咱们昆仑个个可都是顶天立地之辈,但凡人嘛倒是难得见到一个。别看这通铺无奇,说不定啊,你睡的这铺就是哪位上神栖过的。”

慕容月听他一番话,对悲蓉好感更佳,他边换上昆仑的揽月润白袍边听悲蓉讲着昆仑一二事。

悲蓉又说道:“我昆仑有三十六殿,各殿用途不一,日后你自会慢慢知晓的。吾辈师兄弟们都过了师尊教导之时了,你倒好,此后怕是要独自霸占师尊了。”

慕容月束着腰带,听悲蓉一说他回道:“我定不辜负师兄师父的美意。”

二人身形虽相似,悲蓉却老成起来,慕容月正换着银靴,悲蓉便拍了拍他的背,点头道:“嗯。若是如此最好。”

揽月润白袍的护腕、腰带、发带上皆绣有晚云遮月状的图腾,待他着好这昆仑衣冠,当真是好一位白衣少年。

至晚膳时分众人有说有笑,热闹非凡,倒不曾见得雪凌霄在此。慕容月想起以前在慕容家时,那群人常趁晚膳时长老不在,对他百般欺侮...也不知自己来此是来丢脸还是来长进了。

...

入夜弟子们睡在一块儿,来昆仑倒还未见过有女弟子。这些昆仑师兄们对慕容月都十分好奇,凡人虽随处可见,但在昆仑可难得一见,大家便在此聊的火热。慕容月看他们虽都是人身,却不想,真身什么都有。与他睡在这个通铺的都是修成人形又有仙缘的妖们,而那些生来便是仙胎的则又在别的通铺。

听闻倒兰阁每至戌时便有神龙守在门口,若有弟子要私溜出去定会被这神龙喷的外焦里嫩。慕容月倒是从未见过这凡人传说中的神龙,听到此不禁想起那龙身的老神仙来,这大半天竟没有来骚扰他了...

第二日一早,素夷便在玉虚的雪峰之上等慕容月来练功。不多时,二人站在这茫茫雪山之上,素夷笑问道:“阿月,你可曾修过什么术法?”

慕容月不禁汗颜,说道:“秉师尊,都是凡人的左道,且...我资质过差也未有成...”

素夷听此并未改态,又道:“无碍,白纸一张自可着墨更多。”

雪压天地,松柏倾垂。素夷让慕容欺月只着一件内里跏趺而坐,双手置于丹田处。昆仑玉虚的霜雪难消,在此千万年不化,慕容月在此处被冻的浑身发抖,要想不被冻死,只能运气守心。

自雪凌霄解了他的奇经八脉后运气已可自如,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实在是过于为难。

素夷便与他席地而坐,授他法决。慕容月在刺痛之间才明白,为何昨日殿上会觉得素夷的衣衫如此单薄了。

素夷见他嘴唇乌紫,浑身颤抖,半个时辰慕容月后才逐渐放松了皱紧的眉头,气走全身,有所好转。

若是他连这一关都挺不过,那之后便不用再学昆仑术法了。

此后每日晨起他便被素夷召到这小雪峰上宽衣练功。被这冰封千里的大雪折磨多日,虽能勉强御寒,但慕容月并非昆仑那些天资过人的弟子,身上皆是冻伤...

平日里素夷虽亲切,但教起徒弟来倒是十分严厉。虽见慕容月身上伤冻累累,仍未心软,一直与他对坐在这雪地之上。

修昆仑心法,通达者可再不惧这般严寒,淬心沉性,掸去尘埃烦扰。上乘者可在这与世隔绝的霜雪中知天地。可谓天地一粟,却可闻千里之外振翅点水。

昆仑多数都是仙法兵道,但慕容月并非来此潜心修仙道,除了不能授他上乘仙法以外,旁的也未落下。在此数月,他倒发现昆仑的师兄们皆幽默风趣,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正经八百。

素夷在几步之外看着慕容月挥剑斩飞雪,回转之间剑招初显轻中带锋。这几月以来少年白色身形已欲渐俊美。总算露出欣喜一笑,说道:“这招冰问使的不错。”

慕容月这才知素夷来了,将剑收起朝下,笑道:“见过师尊。”

他本以为自己除了拿剑这种假把式是学不会别的,没想到学进昆仑的心法调和自身后,也开慧了不少。

平日里慕容月除了与素夷待在一处修行,练功也多与师兄们一起。虽然他夜里不曾跟着师兄们去偷猎野物,但罚还是一起挨了,毕竟昆仑的规矩就是知情者同罪。

百遍昆仑法则抄起来夜不能寐...大家虽被罚了,气氛却依旧欢乐。只见趁子归师兄不注意,宁正师兄一笔泼墨到子归师兄脸上。二人便将大家辛苦抄好的法则毁了不少,四处皆静独他们这间在喧哗打闹,惹得旁的师兄们前来敲门示意,被师尊知晓后又将罚抄翻了一倍。

素夷虽没收了他们猎得的野味,第二日午膳却多了道荤肴,众人细品之下心照不宣。

慕容月想来已经许久未见雪凌霄,这老神仙该不会是跑路了?

正想到此处雪凌霄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房中。

此时师兄们都不在,慕容月吓得一阵后退,叹道:“大哥,你是要吓死人啊?”

大雪稍停,微茫夜色中雪凌霄的黑色蟒袍光辉无比,仍旧不拘一格披散着墨发。

雪凌霄半埋下腰凑近慕容月的脸,微微一笑,一把抓起慕容月的手。慕容月便被雪凌霄压的略微后仰。端倪了半晌,见慕容月瞪大了黑目还是被憋的一言不发,雪凌霄笑道:“数月不见,我的小娃真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慕容月一身揽月润白袍,黑目中褪去了几分稚气,眼中昙色深幽,但却又俊朗卓绝。

慕容月想要扳开他的手,见气力不比,忙说道:“你快放手…放手!”

雪凌霄并未理会,而是贴在他的胸前,还是那股清幽的香味,冰冷的胸膛却让人想紧紧贴住...

房内未燃烛火,借稀松夜色,雪凌霄红眸泛光,凝视着慕容月...

慕容月只道修行了这么久,还是未学会静心,心跳竟如此之快?

雪凌霄又带着柔声低语道:“你方才,不是让我放手么?”

慕容月别过头去,将他重重推开,心律动的甚快,耳根已经发红,说道:“只知道捉弄我,还以为你遭遇什么不测了。”

雪凌霄恬淡一笑,将手上佩剑拿到慕容月面前道:“赠你。”

慕容月微微一愣,这大魔王竟要送他佩剑?他有些疑虑的确认道:“赠我?”

雪凌霄嘴角一扬,启唇道:“此剑名‘朝露’,是我亲手淬之。他日或可助你挡灾。”

朝露剑身由红到灰,很是通莹,且在剑锋处刻了一朵昙华。雪凌霄在铸此剑时加了自身仙力,使得剑身灵力四溢,与眼前这白衣少年极配。

慕容月眉眼微动,心中不可控的荡起了波澜,微微启唇道:“多谢...凌霄兄赠剑。”

雪凌霄见他接过朝露便转过身说道:“走吧。”

才刚赠了剑就开始使唤他,慕容月方才的喜色瞬间消失,问道:“这又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集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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