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慕容月一不通仙术,二不知什么土质可以种田。看来雪凌霄方才所言不无道理...
可如今饥荒已在眼前了,即便他不是这云光守丞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万民正在苦难之中万不可耽搁。
慕容月只得清了清嗓,收敛起方才不屑的态度,好言好语说道:“那个,凌霄兄...我一不懂术法,二不会耕地。您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帮帮我...?”
雪凌霄微微侧头看了慕容月一眼,并未见好就收,又冷道:“刚刚你不是说我心狠?”
慕容月看他得意,心中不免一阵烦躁,心底感叹到求人真难... 但总有些事情是比面子重要的,慕容月沉默了片刻,又挤出了一张温和的脸。
慕容月又好声说道:“那是我肉眼凡胎,不识凌霄兄的大气之处。如今饥荒已是迫在眉睫,还望凌霄兄帮我一二。”
雪凌霄虽未再启唇应允,却一挥那泛着软光的银袖,肩上白色绒毛随之一动——只见幻境周遭石路绿地皆成稻田。这桃花坞幻境中瞬间泛起了烟火味,四周的稻杆初成,随风摇摆,与外面那些荒草雪地完全是两种世界。
慕容月只见四周从无到有,麦芒熠熠,不禁睁大了皎洁双眼,脸上带起了几分惊奇与笑意。
“撒豆成兵”,莫过如此。
流云四散,天光如织,在这袖中幻境的天只是天,没有仙宫长生,没有上清烦扰。
幻境虽好过比外面天寒地荒,不过幻境一日人间三日便是一个难题。雪凌霄又施法让这些作物速长,施过仙法不出十日便应该能大有收成,以解这些难民们的燃眉之急。
慕容月只道作为云光太守,必定要保护这些黎民百姓。
那次被凝夜紫折断了手臂在倒兰阁中,素夷拿了不少书简来与他作伴,其中有一篇先人赋论写道:贫贱富贵只是他人处境,而非他人品行。穷乏者不全低三下四,富贵者不全一身正气。
他护完这些稻田已是浑汗淋漓,待出幻境后又是刺冷的北荒早寒...
虽然军士们不大愿意,慕容月仍下令先将部分军粮下放,与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分食,并向军中承诺只放粮十日。
慕容月即使是被王上钦点的,也仍有人不服他放粮一举,若是没有粮草他们还拿什么作战?
顿时,慕容月改了那平易近人的好脸色,没想到这少年还有如此威严的模样。
在军中慕容月个头算不上高,他便站在校场高台之上声斥道:“这些难民本就是因我梁邯大军守城无能才落此下场,年年按时交税却也食不果腹。难道保护这些百姓不是尔等职责!你们的军饷俸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雪凌霄未作声,只在一旁站着。众军士看着这少年势头强劲,言之确切,身边又有一位如此殊于旁人的银衣公子,都再未反驳...
慕容月下放了部分精简下来的粮食,但人数实在太多,如今又未收颗粒,只能让难民与穷人们每日能吃上一顿不稠不淡的米汤暂求活命。
北荒的土地种不出粮食,平时只能向外收购,而一般百姓更没有能力去燕渠或者梁邯其他城镇购黍米,只得在这些富人手中买更为昂贵的...北荒地域虽辽阔,战事一起,却养不活这些百姓。
还未至隆冬,云光城已是尘深雪重。慕容月与雪凌霄又耗费半月有余才将这些难民们安顿好,慕容月初以太守府邸收纳难民,以做表率,让富人全都将自己的空闲屋子腾出一二供难民居住。这些富人对此嫌恶,有的闹上门来说理,但难民们对慕容月和雪凌霄是无一不感激。
这半月来一直在城中安顿灾民,人人都道这新来的年轻太守是罕世的好官。
今日后方那三万军士应该就要抵达云光城了,慕容月自来后一直安顿难民,还未穿过守丞官服。
如今情势稍缓,为去迎援军进城,慕容月便束起了官制玉冠,一根通透的发簪穿过玉冠,发簪头尾又蓄了玉黄色发带至前腰。
梳洗的下人将他平日里不曾打理的碎发梳起,将一张褪去了微弱婴容的脸一展于人前,如今可谓是一副干净有棱的玉面。
慕容月穿着黑金相间的绒肩披风,一副贵而不俗的模样,看上去称得上是风华正盛。已做好了去迎人入城的架势。
趁今日援军要来,慕容月前去后院中捞了两只刚长成的鸡,再不杀这从屠尤带来的活物也要饿死了。
雪凌霄见他这半月来竭心尽力,如今换上一身锦服倒是有些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不过看着慕容月如此贵气的一身打扮却挽起袖手提两只鸡,雪凌霄又露出一副睥睨邪笑之态。
慕容月愣了愣,见这身形修长又着银色绒衣的人也在此,周身散着幽香,与天地轮寰似乎沦为一体般好看。
慕容月提起手中的鸡,笑道:“凌霄兄,你还是素雅些招人喜欢,为了谢你,我去捉了两只鸡回来熬汤喝。”
这一笑,似是凌寒于冬日中的微阳般,雪凌霄半晌未言,只道这小娃平日里粗布麻衣,做起太守来穿的锦服倒也珠光宝气了几分。
雪凌霄与他穿过长廊走向后厨,一路上道:“光是煲汤过于清淡,还需得有红烧的与爆炒的。”
慕容月倒是不知,他何时如此了解这些凡间美味了。
二人到了后厨中,慕容月便挽起袖管,揭开砂锅,倒是很熟练般开始煲汤。到申时末便已炖好一锅鸡汤,虽无山珍却也加了些野菌,汤面上浮着几粒大枣与些许虫草花,热气四溢香味扑鼻,舀出一勺嗅了嗅,正想尝这汤味如何,雪凌霄便半埋下头替他先尝了。
二人距如隔纸,慕容月晃眼看着眼前这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人,微微埋头,闭目尝汤,眼睫深深,嘴角泛起向上的弧度,随意簪起的墨发又散了些许在侧脸上,怎么看都无可挑剔。
雪凌霄尝完汤还未抬头睁眼,而又轻喃道:“阿月,这汤盐过淡了。”
慕容月脸颊有些微红,认识雪凌霄这么久,除了那日雪凌霄谢他养魂,倒是第一次听见他在平常这样叫自己名字。
慕容月尝了一口勺中的汤,道:“这不咸不淡,不是刚好...”
不多久,将余下的也一并炒好,熬制的汤与辣椒香料的香味混在一处。
雪凌霄与慕容月坐在太守府的楼阁之上,摆了一张方木案在凭栏处,二人温着云光窖藏的海棠酒,此酒自北骧王来后便一直传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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