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对阵的妖军过于强大,她不愿再撤退,只得破釜沉舟,设计引贼入城,一网打尽,因此必须要将纸笺同老六送走。

那时,钟秀生死未知,帝上与帝后被困襄州,二妃三妃离世,王城被焚,人族连连战败,眼看败局已无可挽回。

钟灵心念已哀,觉得自己怕也是要交代在这里,于是叫来弟弟妹妹,半跪在地上拉着他们严肃交代:

“姐姐今日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千万记住,倘若有一日咱们的城全都破了,你们也千万莫气馁,别屈服,不要忘了你们身上留着人的血,只要你们还活着,总有一天,咱们峦川的花还是会开的。”

她按着纸笺的胳膊道:“我从小就惯你,要星星要月亮都给,才惯得你这般不服、好强。”

她说话间,手都在发抖:“你好好听我说,从今后,虽然咱们和妖族的深仇不能忘,但你也莫要那般好强,记住,韬光养晦,万不能逞一时之气!”

纸笺被钟灵按的生疼,她见钟灵说话语气虽然笃定,却双目充血一般,一时心里极其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因此并没有答应。

钟灵见她没有反应,竟“啪”地一声拍在她脸上,喝道:“你记住了没!不要好强逞能锋芒毕露!日后没人再够你倚仗了!”

纸笺一惊,被钟灵吓住了,本能地往后退却被钟灵死死地按住,她缓了缓,盯着钟灵的脸,突然觉得鼻尖一酸。

她心中异常难过,就像有根棍子在胸腔里搅一样。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点了点头。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懂了些超脱那个年纪的道理。

钟灵起身招手,立刻上来几个士兵,都是她精挑细选来的。

“送小公主和六殿下走。”

纸笺的脚却像被定在了原地一般不愿离开,那人正欲将她直接抱走,却被钟灵拦了下来。

“让她自己走,不然定要偷跑回来。”钟灵瞪着她,“走!你不走我怎么打仗!”

钟灵的眼神很凶,纸笺从围巾见过她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眼神,她怵怵地往营帐外退了两步,呜咽道:“姐姐……”

钟灵负手而立,既像嘱咐又像命令一般地道:

“抬起头,往前走,别回头。”

——

“后来呢?”向初问道。

“……后来,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后来孤灯寒月,相隔重墙万里,不过每年一份生辰礼物,她脑子里连姐姐的模样都开始模糊。

“锵,锵。”

忽有锵訇的金玉撞击声自脚下传来,清越若凤鸣,余音在硕大的空间里传荡。

纸笺一惊回神,低声道:“他们要走了?”

言罢她听及身边窸窣的声音,似是向初站了起来,果然听他声音从头顶传来:“对,朱晷撞击两次,是在告诉他们要去白驹台了。”

白驹台在降天后面,跟降天以四里长的甬道相连,是金乌族祭祀的地方。

“走。”向初道:“我带你走最近的路,保证那杂种没我们快。”

“手给我。”一片黑暗中,向初低声道,“我拉着你,不然会走丢。”

纸笺伸手摸了摸,突然碰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又柔又硬,像冰雪里搭在石头上的丝绸,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却突然感觉到那东西握住了自己,她吓得要挣脱,只听向初的声音传来:“走。”

竟是向初的手。

怎么会如此寒凉?

纸笺一步步地跟着向初,感觉自己一直在走一段下坡,约是走了有三四层楼的高度,向初突然停住了,接着她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细小的“咔嗒。”

“外面会很亮。”向初突然小声道。

纸笺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光线透过她的指缝渗了进来,她一点点地适应,直到全部拿开手掌,这才发现这降天里面竟如白昼一般明亮。

眼前的空间满是交错的桥,上上下下大约有十几座,每一座桥看上去都像是一座巨大的天成玛瑙,连接着两边廊道,两边房间全是圆形的金铜拱门,门上挂着红色的化煞帷帘。

而在廊道两侧各站了一个守卫,在这样一无任何遮挡的空间内,守卫一览无余,而其中一个守卫此刻正向他们看来。

纸笺一慌,心里如擂鼓在敲,站在这里根本藏无可藏。

“别担心。”向初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胳膊:“我敢走这条路,就是有备而来。”

他话音方落,纸笺就见那守卫眼神直接略过了他们,看向了另一边。

“怎么回事?”她作口型问。

“跟蜂族学了点幻术。”向初道:“技术拙劣,但好在降天够大,除非那侍卫靠近,不然他看不见我们的。”

向初说着,伸手往前虚空一指,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竟浮现了一道涟漪般的波纹。

蜂族幻术本是只有宗族才拥有的天赋,据说能变幻风云,开山填海,诡谲机巧。蜂族宗家早已销声匿迹,分家也隐世多年,向初竟然还能学得幻术。

他唇角一勾笑道:“沉抒的幻术还是跟我学的呢。”

“什么?”

沉抒还会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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