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阿蛮,世上有情蛊吗?”

“哪里有那种东西,情之所钟为心所指,假的终究是假的。”

言下之意却原来还是有的。

江南多水道,一入了春末,湖上芦苇、茭白、菱角、荷花的叶子长出水面寸高,挤挤挨挨的景象可称得上“接天莲叶无穷碧”,一眼望过去有些地方甚至看不到湖面。

此际一阵风吹过去,绿叶碧波涌动,局面瞬时变化万千,若靠地上记路的本领,全然认不出路在哪边。

忆如喜欢夏至的季节,菱角熟了,莲花也陆续开放,万绿丛中一点、两点的粉嫩红色越冒越多,此际划一叶小舟,手上支一杆竹竿撑船而行,极有趣味。

待累了,停下采菱角,掰开便能吃到粉嫩嫩的果肉,或摘个熟透的莲蓬,剔掉莲子中的苦蕊丢入口中,分外清甜可口。

阿蛮一腿翘在另一腿上,双手合拢搭在脑后,脸上覆一片莲叶,晴空下一片好眠。

“相公,你看,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

那是对分外奇怪的夫妻,其中女子虽已然挽起青丝,偏偏还做少女的打扮。而撑船的男子一眼瞧见便觉其非中原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的年纪,此际沉默地板动木桨,却偏偏不识得此地水路,小舟不自觉陷入花叶中打起转,半天都没划出去。

“啊哟,小妹妹,你可能带带路,这里实在认不出呢。”

听女子口音,应是陈州一带人士。

忆如并不推辞,撑起竹竿分开花叶在前领路,手上一串金玲手钏随她动作间叮铃作响,又轻又脆。

“姐姐不是此地人,怎的不雇人给你们撑船呢?”

一身浅绿,清秀貌美的女子撑开油纸伞挡住烈阳,笑眯眼。

“我与相公不想被人打搅。”

那份甜蜜与脸上笑容可做不得假。

嗤——

阿蛮于莲叶下发出一声冷哼,待那对夫妻离去,方才起身,冷眼望过去。

“痴人——那女子活不久了。”

忆如也看出那男子不过二十几许人,然则苍老至此,心里微微吃惊。

何等药物,能把人如此作践!

“情蛊早已失传,凤凰蛊不过是……作弄人心的玩意儿。”

情蛊种下,以求有情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应同生共死的情誓。然则女子多情而男子多寡情,常有负心之人肆意凭借蛊虫吸尽苗女精血壮大自身——之后便再也没有情蛊,只剩凤凰蛊。

不求真心真意,只求一个假情真做,天长地久时有尽,只争朝夕贪欢情,待到那些男子烦了、腻了,苗女横下心机催动,或身受重伤濒死,凤凰蛊必然惊醒以饲主全身生机反哺女子,一如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再见那对夫妻时,苗人男子已肌肤光滑,满头乌丝,但他眼中的悲恸毫不作伪,长跪妻子墓前不起。

阿蛮勾勾嘴角,只叹一声,“那女子早已病入膏肓,用凤凰蛊换一时康健不过饮鸩止渴。”

“这世上最可悲不过假戏真做假亦真——情字最容不得掺假。”

她低头看还在剥莲子的忆如,拍拍她的脑袋,看她懵懂无知,便知是对牛弹琴,她可懂什么呢?

也盼她永远不懂。

惯常跟在他身边的魇兽靠到近前,头上鹿角莹润发亮,显然今日吃的分外饱足。

润玉摸了摸鹿角,便见魇兽喉头一抽,打了个饱嗝,吐出一个蓝盈盈的珠子,飘到他掌中。

明珠化作一汪水影,映出其中景色——浩浩荡荡一片大湖,望远处烟波缥缈,远水接天,其中遥遥摆摆飘来一叶小舟。

身着一袭黄杉头挽双环髻的丫头坐在船头,双手探入湖水中一捧一捧朝外泼水。此际她笑得无忧无虑,脸上的笑弧深深,满脸见不到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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