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福不再搭腔,再说下去势必又是钉子对锤子,针尖对麦芒。吵了大半辈子,吵出了心得,没意思。黄晴总说他只爱工作不爱生活,从两人介绍认识开始,磕磕绊绊,生活早就磨成了溜光铮亮的鹅卵石,已经没有什么滑不过去。

只是不知道还能滑多久。总觉得还有大把光阴,一直不知道吵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一句“还不算完全没希望”,却瞬间把一切折叠,那个头原来近在咫尺。

“妈,蜡烛还点不点?”李大头问道。

“点,全点上。”

“26根呐?”李大头说,“能插得了吗?”

“插不了也得插,一根不许少。”

26根!李满福恍如醒悟,沾满泡沫的手悬在了水槽边。是啊,冰冰都26岁了。他和李大头一样,想到6年前的今天,黄晴第一次也是唯一次突发奇想,他当时觉得她怪诞、神经,不可理喻。而现在,他忽然想通了。

李满福啊李满福,你对得起结发妻子和两个孩子吗。想想她这些年的付出,再想想你用嘴巴深爱的两个孩子。而你,除了把一摊子破事带回家,除了乱撒淫威,除了让他们担惊受怕,为这个家又做了什么贡献。

就这么一点念想,还非得逼她连根拔了?

他扭头看着胆战心惊插着蜡烛和闷头扒饭的黄晴,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今天哪都不去了,就算天王老子也别想搬动一步。

“来,我们一起给冰冰庆生。”李满福故作轻松。

李大头嘴边沾着奶油,嘴里嚼着一大块粉蒸肉,抬起快埋进蛋糕里的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手上不停转动着打火机的调火器。

黄晴也一脸茫然,预想的“穆桂英挂帅”被一招以柔克刚拍死在了抬头戏。

“奇怪吗?”李满福看着这对母子。

李大头和黄晴不约而同点点头。

李满福接过打火机,一声啪嗒,火苗直冲前额稀松的头发。

李大头很想笑,可又觉得不该笑。

“好笑吗?”李满福慌乱地拍打烧焦的发尖。

李大头摇头强忍着笑,只是很想笑。

“阿晴…”

老李破天荒的昵称,再次抽拉李大头腹部紧绷的肌肉,他努力控制不笑出来,捅了捅老妈,“阿晴,有人叫。”

“阿福,你说。”黄晴学着怪调。

李大头仰头盯着天花板,试图把笑憋回去。天花板上还残留着6年前的污渍,它们渗进墙壁,慢慢漾开,看上去并不清晰,又确实存在。

他想到了飞到半空又砸向地面的蛋糕,想到摔落在地仍熊熊燃烧的蜡烛,想到老李存量不多险些爆仓的头发,想到素未谋面却注定此生相连的姐姐,一切如此简单,简单的有些荒诞,荒诞到近乎神圣。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嘴嚼烂的粉蒸肉喷射而出,天女散花般冲向天花板。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没忍住…”

等他们都入了梦,李满福穿衣起身。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从窗外走过,悄悄品味着甜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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