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睿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崔伯伯?”

“你犯了几个致命错误!”崔禄商突然抬起头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真!”

“无论宫廷内外,朝堂上下,江湖民间,什么事情能够逃过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耳目?你真地以为,那追杀柳凤泊的赏金,我们会不知道是出自你手?你真地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积累,会坐以待毙?”

“敌人,永远比自己高出一线。若是看对手,那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作茧自缚。”

武睿面色惊疑不定。

“第二。”崔禄商竖起第二根手指,“懦弱!”

“要杀我们三人,还要假借他人之手?”崔禄商冷哼一声,“大厦将倾,光有名声又有何用?那些奸佞人,会因为你的名声奉你为主?”

“大燕需要的是铁血手腕!承受压力,忍受孤寂,体味痛苦!若是你没有扫平宇内的魄力。滚回去做你的傀儡燕王!这是下,不是你的后宫!百姓愚昧,他们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龙头,不是瞻前顾后的鼠辈!”

武睿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崔禄商却没给他机会。

“第三。浮躁。”崔禄商重重叹了口气。

“你忍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再等些时日?罗国与我,毕竟老了。这次利用凤栖郡主,逼反柳凤泊,实在是一着臭棋。”

武睿紧皱眉头,面露羞愧,崔禄商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崔禄商嘴角泛笑,“老臣必须称赞大王的决心。”

“虽是有勇无谋,权术稚嫩。但不能全部怪大王,先王不理朝政,留下偌大一个烂摊,使得权臣当道。大王能够不为外物所惑,坚心重夺权柄,已是难能可贵。”

“前进的路,始终迷雾重重。原地打转,确实能够乐及一时,终其一生不过井底之蛙。人,当不以力为耻,终日苟且之所失,尤甚于死。”

武睿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崔禄商的目光。

崔禄商猛然抓住武睿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吼道:“大声告诉我!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目光,异常坚定。

目光,隐含期许。

武睿只觉得有股力量,引爆了他心中埋藏许久的话语。

“孤!是大燕之王!”

“孤要重振大燕雄风!”

“孤要这下,拜服在大燕足下!”

“孤要大燕,受万国朝拜!”

崔禄商拍了拍武睿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大燕,复兴有望!”

罢,他敛住笑声,向后连退数步,退回君臣间应有的距离。

崔禄商跪拜在地,行一大礼,“老臣有事启奏。”

武睿忍住心中激荡,回答道:“爱卿请讲。”

“请大王治我欺君之罪。”

武睿满脸惊讶,还未话,崔禄商便继续道:“大王登基之时,老臣便撒了谎。先王喜好奢华,那时国库已经见底。老臣隐瞒大王多时,就连大王的商政都不能满足。不过,老臣死后,充归国库,大王可以尽情施政。”

崔禄商得轻松,可武睿明白这话的分量,也明白当年清廉爱民的崔大人,为什么会变成今掘地三尺的崔恶鬼。

崔禄商用自己的遗臭万年为大燕尽忠。

“崔伯伯……”武睿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崔禄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名声与我如浮云。大王完全可以踩着老臣的尸骨尽揽民心。至于军权,大王尽管放心,那些人毫发未损。”

武睿又吃了一惊。

崔禄商微微一笑,“老臣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让董蛮武不要入宫。恐怕此刻,他应该已经稳定了军营。至于,董蛮武这个人……”

崔禄商顿了顿,继续道:“此人有大才,可也有大野心。当年老夫与他有救命之恩,今日才会为老臣所用。大王必须展现胸襟,降服此人,才能为一助力。若是降服不得,那便尽快杀了,一绝后患。”

“朝中大族,王家,孟家亲近大王。却不可一味偏袒,需知均衡之道。罗国门生众多,分而化之,可一一收服。”

“大王!”崔禄商再次跪下,“若大王能够去腐强政,富国强兵,重拾祖训,还我大燕一个涅盘重生!”

“臣!崔禄商!”崔禄商一拜到底,“愿以一身残躯,为大王!为大燕铺路!”

“大燕复兴!老臣!甘愿受死!”

“崔伯伯!”武睿热血澎湃,扶起面前老者,“您若是能活下来辅佐于孤,那才是大燕之幸。”

崔禄商摆了摆手,“老臣家人,已经被老臣料理干净,大王不必为难。也算为大王立威。罗国名声太好,而老臣名声太臭,我们必须要死。”

老人决然,武睿无法挽留。

崔禄商拔出短剑,走到太和殿外。

正见到,柳凤泊从泥泞中站起身来,弯着腰痛苦咳血。

狂风卷,老人白发隔空相望。

老者须发横飞,以剑指,身上衣衫猎猎作响。

他的声音飘在雨中,却回荡环宇,铿锵有力,“我以我血溅地,换我大燕千秋万世!”

空,闪过一道巨雷!

蜿蜒雷光,照亮地,映着老者满腔热血!

电光闪,剑芒落。

血撒漫,顺着雨水,铺满大地。

一代“奸臣”崔禄商!

自裁于太和殿前!

武睿站在殿中,形单影只,望着罗国与崔禄商的尸首,深深吸了口气。

大步迈出殿外,卞夏老宦紧随其后。

他望着佝偻白袍,鼓起全身气力,“罗国,崔禄商护驾殉国!谁与我杀了这白袍逆贼?”

声音飘散,荡在雨郑

三千金甲,从四面八方涌现而出。

柳凤泊颤抖的身子安定下来。

他缓缓站直身子,单臂举剑,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抹去嘴角血丝。

面对三千金甲,白袍千臂放肆狂笑,“三千不够!可敢再来三千!”

王城大内门外,林焱浑身湿透,来回转圈,“这个混蛋!居然就这样抛下我了!好的同生共死啊!”

他踢了脚城门,除了疼得呲牙,没有其他作用。

来也是奇怪,今日城头,居然一兵一卒都不曾看见。

唯有大门紧闭。

“该死的!”林焱又踹了一脚城门。

这一次,门开了。

孟然之捏着酒壶,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呵呵地道:“是你在敲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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