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阮阮第一次 见韩玦以如此口吻说话。
语气狠厉,不含一丝温度。
杜媚娘先是一愣,这些天的养尊处优,让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她飘飘然 真当自己是连今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丈母娘。
她的虚荣心在今上给予的尊荣里极度膨胀 以至于她在被韩玦威胁后 捶胸顿足,哭天喊地 全不顾仪态 直接坐到了地上。
她两手拍着大腿,哭诉道:“来人啊,没有王法啦,韩先生青天白日下 要杀人啦。”
她这样子的撒泼 很快招来长春宫诸人 她见人多,更是将自己发髻弄乱,转顾其他内侍内人们。
“大家来评评理 我只是要我女儿好好照顾官家 可是韩先生却……他胆大包天 竟然敢觊觎官家的女人,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他离阮阮远一点,他却威胁我,说要杀我……”
杜媚娘的所作所为,让阮阮顿觉尴尬无比,韩玦一身清贵 他的人,像从他的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不落风尘。
杜媚娘这样的脏水泼身,恶臭,令人反胃想吐。
阮阮抬眸看向韩玦,除却抱歉,再说不出一字。
“韩先生,我看你也三十出头了,我能理解你心有余而身不足的遗憾,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能够理解你的七情六欲,也希望你能有正常生活,或者……”
杜媚娘顿了顿,“你要想找对食,想要领略女人的滋味,你大可以出宫,去勾栏瓦舍,那里有大把的女人,还有仿制的男人玩意儿,你都可以去试……”
杜媚娘话音未落,阮阮却是再忍不住,从韩玦手中夺过玉钗,狠狠对着杜媚娘,刺了下去。
辱她可以,辱韩玦,不行。
“你竟然为了这个假男人打我?”杜媚娘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鲜血顺着玉钗一点点滑下。
“打你就是打你了,难道还要挑黄道吉日?”阮阮斥一句。
阮阮在她面前顺从惯了,这样子的反抗,却是头次。杜媚娘发愣,抬手直指阮阮,她想要对她发火,却最终转了方向,狡黠笑了出来,“你伤我,你等着。”
杜媚娘肥硕的身影向殿内而去,阮阮愣愣地看着手中带血的珠钗,反应过来她话语里的意思。
茫然和无力感向她袭来,她想起那日在净房浴池中,齐她人高的池水将她淹没时,那种沉沉的窒息感。
她匆忙转顾韩玦,意识到刚刚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举动,对他带来的或许将是灭顶之灾。
杜媚娘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也什么都敢说,她势必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韩玦身上,她会说是韩玦痴心妄想,故意挑唆阮阮不与今上亲近,而以今上的性格,必定再容不下韩玦。
阮阮泪目,韩玦如霁月清风,终究被她给连累了。
她向韩玦欠身道歉,“韩先生放心,纵是拼尽性命,我也定保先生周全。”
韩玦举手,第一次抚过阮阮头顶,轻声笑出,“阮阮,不妨事。为你,我无所畏惧。”
阮阮动容。
果然在杜媚娘进殿后没多久,今上便着人来唤韩玦。
晚霞淡黄色的光束,稀薄地散在长春宫中,像极了皇家的薄情。
今上懒懒坐着,漫不经省视韩玦 ,“你可知罪?”
今上认定韩玦的罪责是:祸乱宫闱。
杜媚娘包扎完毕后,得意洋洋,稳坐在一旁,神色倨傲,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着韩玦。
阮阮跪向今上,“韩先生没有。”
“阮阮。”韩玦唤住她,
他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一样,以他的高情商好言好语劝解今上。
相反,他挺直了身子,在向今上行过礼后,不卑不亢,扬声说道:“若臣真有那样的本事,臣必定会带着阮阮……和皇后,一同出宫。”
韩玦此话,大胆而放肆,与他温润的性格,尤为不符。
阮阮大惊,惊慌向他看去。
杜媚娘小人得志一般,以手按住胸口,连连对今上说道:“官家,你看,那韩玦就是包藏祸心的罪人吧?别看他白白净净,人模人样的,其实就是个色胚啊。”
韩玦并不理睬她,他浅浅一笑,目光没有落脚点。
“官家,您的爱欲,张口就来,要么始于见色起意,要么始于男人虚荣,您待女子,犹如掐花,花期正浓,您爱之护之,而当短暂花期过去,您便弃之踩之,您大约是忘了,凤鸣宫满院的桂花,更忘了您对皇后的诺言,您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往宫中带,您口口声声说爱阮阮,可到底是因为真心爱她?还是仅为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望?”
韩玦连声逼问,掷地有声。
在他高声斥责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他这样的斥责,就连今上也不曾想到。
他脸色先是一阵潮红,而后转为极度苍白,应是气愤到了极点,他颤抖起身,双手紧扶书案,继而挥袖,直指韩玦,“你一个阉人,竟然也敢教训起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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