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
阉人一词,并不陌生,但是在禁中的这几年,阮阮却从不曾听人说过,这是禁中的规矩。
身体的残缺已是内侍们无法逆转,且将伴随一生的伤痛,禁中之人,上至太后、嫔御,下至宫人,多不会直言“阉人”一词,这是给予内侍们最起码的尊重。
而今上,这个本应该保持仪态风度之人,却恼羞成怒,直接手撕了韩玦的体面,使他在众人面前受了奇耻大辱。
阮阮再忍不住,泪盈眼眶,她握紧了手中那支伤了杜媚娘的珠钗,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
韩玦恻然一笑,直视今上,“臣自幼净身,从十来岁就开始伺候官家,本以为是官家最亲近之人,终不过是臣痴心妄想……果真无趣……”
“无趣你便去死。”杜媚娘唯恐天下不乱,在一侧煽风点火。
韩玦摇头,“死有何惧?只不过不能瞑目。”
韩玦缓缓看向阮阮,又看向殿外,那是凤鸣殿的方向。
阮阮心中大悲,却也于这悲痛中冲撞出火气,她一步步走向杜媚娘。
杜媚娘似怕她再有先前刺伤她的举动,连连往今上身后躲去,口中振振有词,“官家,你看阮阮果真被那阉人给蛊惑了,阉人不除,后宫不宁。”
阮阮无奈笑,突然明白了韩玦的苦心,他也想如傅先生,以死明志进谏。
她看了一眼殿外清明的天空,想起曹不休,想起与他的双向奔赴,又想起他曾经说的那句,世人给你看残酷不美好,我便给你看人间值得。
她胸中涌起无尽失落,在心底默默对曹不休道了一声对不起,她终究要在这不美好中沉沦了。
她想起她小娘,想起她的郁郁而终,又想起若是屈从于今上,她以后可能预见的无底深渊般的宫廷生活。
更重要的是,若是她屈从于今上,那将置曹不休于何地?
他是她心中最帅气的那个少年郎啊!
她怎能让她的情郎被今上羞辱?
她的情郎,飞扬明媚,还有更美好的未来,她不能让他心头蒙尘。
她抬袖,将玉钗转向了自己。
她面向今上,一字一句说道:“放过韩先生,放过曹不休……许他二人一世安稳。”
今上神色顿变,想要起身夺过阮阮手中珠钗,阮阮却一闪,又重复一句,“放过他二人……”
韩玦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看向阮阮,“阮阮,别做傻事,放下。”
阮阮想起素日来他的照拂,她微笑,执着道:“放过他二人……”
今上摆手,刚想说话,皇后却从殿外阔步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一刻都没在今上身上停留,只深深看韩玦一眼,利索果断,挥袖屏退众人,“所有人,都给我退下。”
待所有人离去,明皇后面色冷静,转顾阮阮,柔声道:“这种事情,交给我。”
“明心,你要做什么?”今上厉声相问。
明皇后却淡然一笑,而后抬手,先是拔下发髻上的珠钗。
今上胸口急剧起伏,后退一步,“你要弑君?”
皇后勉强挤出黯淡笑容,面露不屑,将手中珠钗扔到地上,玉质钗子,碎成两截。
她再抬手,面向今上,解发髻,除花钿,褪首饰。
最终垂散青丝,一步步走近今上,又着手解衣襟,束带,她死死盯着他,手中动作却不停歇,每脱一件,便用细长手指勾住衣衫一角,举送至他面前,而后扔下。
“官家,你不就是想要女人吗?我脱给你看,你要什么姿势,我都陪你,你又何苦折腾?”皇后以双手缠住今上。
韩玦反应过来皇后想要做什么,忙低垂眉目,将地上衣衫捡起,他闭目,对皇后说道:“娘娘,为了臣,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知道。”皇后笑对韩玦,“你退下。”
韩玦向来没有波澜的眸中,终于湿润,他呢喃,“臣何德何能,能娘娘如此相助。”
皇后收了他的话,笑对今上,“官家,是你在上,还是我在上?你喜欢我主动,还是喜欢让你自己来?只要你说,我都可以,你不是一直觉着我无味,像木头,不解风情吗?那我今天就风骚一次。”
今上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他斥道:“你疯了,平日里的端庄都去哪里了?”
皇后摆出委屈神情,“端庄有什么用,官家不就喜欢会撩人的吗?您费那么大心思干什么呢?横竖灯一熄,都一样,只是比谁野,比谁妖,是不是?”
“皇后此言差矣。”杜媚娘躲于今上身后,战战兢兢道:“皇后母仪天下,应该有容人之心,怎么能善妒,官家的女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哦?哪里来的聒噪畜生?”
皇后笑,迎向杜媚娘,随后抬手,以所有人都没预料的速度,抓过案上青瓷花瓶,狠狠砸向桌面,而后在杜媚娘的惊呼中,毫不客气用锋利的瓶口划过她脸颊。
“狗东西,长予也是你能践踏的?这世上,能动他的人,只有我,其他人,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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