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秾不知为何被自己女儿笑得发毛,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被自己忽视的人,并不像自己认知中只知道做饭和吃饭那样简单。也是,一个小丫头能在知府家当上大厨,应当不会是简单的。

沈应秾觉得只攀情已经不够,又开始以利相诱:“归隐田园虽自有意趣,但此时致仕着实为时尚早,咱们家子女甚多,凭我这区区从四品是荫蔽不得的。你虽嫁入国公府,也只是因为姓氏之便,说起来两家终究身份悬殊,难免叫人诟病。若咱家也是重臣,哪用得出府一趟还要求人的?什么时候我能独当一面,你们小辈到哪里也都有底气,这样就好了。”

沈若笙吹了吹指甲:“若真有这般想法,践行就是了,似乎也不必说与我听。”

沈应秾一脸大义:“这话怎么能这么说的?一族之盛必要众人拾柴,你注定了是要和沈家共进退的。”

沈若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可十八年前,是你先放弃了共进退的,如今却又想叫我与你共进退,不觉得可笑么?”

沈应秾头一次被人这样当面质问,还是被自己女儿,心虚又恼怒,他脸色蓦然一黑,眼皮不住打颤,眼看着是要发怒的征兆。

陈氏瞧见了,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她是已经见识过了,这丫头是不吃硬的,上次误会了她给元溪下药,任他们怎样打压,她也不曾改口,还出言顶撞,差点没给她气个半死。现在这人成了国公府大夫人,更是揉捏不得了,需得慢慢软化,才好为他们所用。

陈氏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大娘子说这话可就是在跟你父亲怄气了。当年白姐姐没赶上好时候,还没享上福,人就在暴.乱里香消玉殒,连累得你也流落在外,你父亲辛苦寻你多年,没有一刻是忘记了你的。你眼前这一切,也是因为父亲才有的啊。”

沈若笙于是问她:“这话夫人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早寻不见,晚寻不见,偏偏国公府传出要与沈氏议亲时,却寻见了。”

陈氏讪笑,她当然知道没这么巧,早几年的时候沈应秾就说过找到了要把人接来,过到她名下养着,她没肯。后来听说国公府要娶姓沈的闺阁女子,家中诸女年纪都不相称,就拿着她的生辰八字去碰了碰,没想到还真给碰上了,这才接了人来。

沈若笙不想再多留,起身道:“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不必再说了。”

“你!”

沈应秾扯了额上帕子,因为怒气上涌,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把装病敷的粉子都给抖掉了一层。

“啊对了,有件事夫人怕是搞错了。”沈若笙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回过头来说,“我娘呢,并不是夫人所知的,死在十八年前的沧溪暴.乱里,而是在六年前,雷雨大作的锡陵,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完便迈步离去,徒留陈氏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而沈应秾则是开始冒虚汗。

陈氏身体僵硬地转过来问:“所以早些年你收到信,说是那丫头找到了,其实是白氏写于你的托孤之言么?”

“啊……”沈应秾哑口无言,只差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

陈氏看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拿了脸盆架上的湿帕子就往他脸上砸,怒声道:“我虽不是什么官家女子,可也是自小富养的名门千金,竟被你这早有家室的小人骗了这么多年!”

沈应秾拿下湿帕子,顾不得抹脸,急急坐起身道:“不是,不是,夫人听我解释!”

“你还要如何解释?若不是那丫头亲口说了,你这是要瞒我一辈子了!”陈氏仍是气不平,拿了桌上的青花茶碗往地上扔,边扔边骂,“为了你,我娘家使了多少银子,如今看来,全是喂狗肚子里了!”

“哗啦!”

“哗啦!”

陈氏越砸越气,越气越砸,一时间瓷器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别砸了!别砸了!”沈应秾光着脚下了床,一边跳脚躲陈氏扔来的瓷器一边向着她靠近,“哎哟,我的宝贝紫砂壶!”

沈应秾没事就爱收集些各式各样的茶壶,宝贝得像是第二条命,陈氏平日也紧着他,可是在气头上就顾不得了,就跟扔其他东西一样,手起手落,千两银子瞬间就在“哗啦”声里摔了个稀巴烂。

沈应秾眼看她又从架子上拿了另一把壶,心急火燎地上前攥住她手腕,大吼道:“我叫你别砸了!”

陈氏被他吼得一愣,随后大哭起来:“你,你一人同时娶了二妻,你却还有理了!”

“不是不是!”沈应秾一手攥着陈氏手腕不叫她砸东西,一手胡乱给她抹眼泪,“我本想休妻,但她说只当她死了,她后来也当真没再出现,我才又议亲的……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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