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面上的讽刺表情没有做任何的掩饰,轻易的就被正注意着她的知画看了去,她就是要叫她看见,叫她知道她的想法,然后传达给她想要试探的人。前一世她记忆中没有祖母,不知道她是否跟府中其余人等一样对她,但看她那日的作为和之后能够顶住所有压力上堂一事,如果不试探一二就枉然的将她跟余府其余人混作一谈,对她也不公平。
知画见她语气和神态的变化,就知她想岔了去,心下颇为奇怪。二小姐本是个清高自傲的小姑娘,怎么经历了这么一次变故,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后宅争斗都懂得了。不过她却不想锦绣误解了柳氏,慌忙解释道:“十七那晚,老太太身子不适,说是想要夫人在身边伺候,给她端茶递水,按摩打扇,还伺候更衣,奴婢们想要上去替一替,老太太却是不依。第二日天一亮,老太太一会儿想要喝莲子羹,一会儿又要吃千层酥,都要夫人亲手做的,说是吃着香。一直到晚上睡下了才放了夫人回来,夫人前些日子方才养好的身子,这样一来就立刻……”
“祖父也不曾阻拦?”锦绣一惊,心中有一瞬间升起一丝愧疚,转眼间却被压了下去。知画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今日却在自己面前编排起老太太的不是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为了打消自己装出来的委屈?
绝不可能。况且老太太纵使为难祖母,祖父怎么可能不阻拦,他惯是疼爱祖母的,前世祖母去世之后,就算老太太几次三番的暗示明示,他不但不肯娶继室,就连妾侍通房都不肯接近的,最是痴情了。
知画又瞟了一眼锦绣的面色,迟疑着说:“二老爷被判了秋后处决,老太太逼着老爷想法子至少要保住二老爷一条命,老爷这些日子都没进过后院的。”
锦绣闻言,秀眉一拧,牙关咬得死紧,一张小脸苍白的吓人,被中的小手更是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掐的手心生生的疼,却及不上她心中的绞痛。
保命,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天下皆知那畜生做了何等天理不容的事体,他们竟然还试图保下他。原来自己在他们的心中,真的这般的卑贱?
不,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知画见她的模样,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就她一个人在二小姐的房中,若是二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情,她怕是没有活路了,不禁有些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多舌了。
正着急的时候,外间却传来了脚步和一个带着喜悦的柔曼声音:“绣儿,快看娘给你带谁来了!”说话间,就掀起了碧玺珠帘,走了进来。
“二小姐,我可怜的二小姐!”一个身着青灰色对襟双幅小袄、年约四十的老妇带着哭音,扑到了锦绣床边,颤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稚嫩的脸颊。
“崔妈妈,崔妈妈。”锦绣回过神来,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禁泪水涟涟,小脸在她手心中蹭了蹭,感觉到那熟悉的温暖,方才哭叫出来。
孩子在真正疼爱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撒娇哭泣,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能够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关爱。从她开口断断续续的哭诉过余定贺所做之恶以后,这些日子即便再苦再难,再痛再恨,她都再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只将所有的伤痛和苦难,深深的埋藏在心底里。
此刻见到了慈爱温柔的崔妈妈,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就算间隔了百年,她对崔妈妈的依恋依然丝毫未减,即使与她而言,与崔妈妈分别了百年,她的气息和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叫她感觉仿若回到了当年。
那声声哭泣,滴滴热泪,让崔妈妈心疼的不得了,也后悔的不得了。自家前两个月就除服了,可看着家中的小女儿,想着自己竟是只奶过她一个月,这几年里更是甚少关心,她一直跟自己不是很亲,好容易这两年才缓过来,一说起自己要走,就哭着不允。而自己也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再加之想着小姐身边不缺人伺候,府中也没有来宣,也就奢望着多快活两月,便没立时回来伺候。哪知道竟会出了这种事情,若当日自己在小姐身边,哪里容得二老爷将小姐给劫了去,又怎么会叫她受此折磨。
这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小姐,是吃着自己的奶、自己看着她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小姐啊!她所受的一切,简直就是在往自己心中捅刀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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