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什么?”她声音太小,像是刚跳出喉咙眼就被硬生生压回去,院首没听清。

桑汀却是摇头,再不说话。

此时稽晟音色平平的吩咐:“去传午膳来。”

桑汀一愣,下意识抬眼去看他,对上那样似笑非笑的眸子,又是一阵胆寒,她缩缩脖子,很快将眉眼低垂下,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菩萨保佑。

这个男人不论是何种神色,都叫她胆战心惊,尤其每看他一眼,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去回想那话本子一遍。

据说夷狄王夺权那时,手刃兄弟,斩杀亲族,为降住反党,将亲族暴尸街头整整一月,风成了肉干也不曾下葬,腥风血雨里淌过来的男人,阴鸷狠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良善的。

他的名声在晋国已是这般恶劣,可想而知本人究竟有多凶残可怕。

稽晟拿了一方帕子拭去手上血迹,瞧见姑娘家呆呆愣愣的坐在榻上,眼圈红红的,不知想的什么。

他声音沉沉的唤道:“江宁?”

桑汀猛地回神,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这才发觉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不过这声江宁,却叫她一惊:这个男人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就像最初猜测的那般……

江宁是表妹安和公主的名讳,当日她替江宁出城当这个诱饵,对夷狄诸部用的自然也是江宁的公主身份。

现在只要能确定,当日暗卫刺. 杀计划并未暴露,她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反过来,倘若夷狄王明知晋国刺杀的谋划,还留着她,是何居心便难测了。

桑汀雾蒙蒙的眸底浮起一丝亮光,她绞紧手指,鼓足勇气开口:“那,那时候,放放箭的,是是谁?我,我中的毒箭…是什么?”

稽晟居高临下的瞧着,眉头越蹙越紧,他分明记得,先才和院首,和其阿婆说话,也不是这般。

怎的偏偏就怕他稽晟一人?偏和他说话时这般磕巴?

东启帝觉着烦躁极了,却无处可宣泄,只得生生捱下去。

稽晟如实告知:“当日放暗箭的是夷狄旧部叛贼,人已经处死,你中的是九阴寒毒,余毒已消,性命无忧,大可放心。”

听了这话,桑汀终于忍不住在心底庆幸起来。

竟真的是!

不管晋暗卫是什么缘由才刺杀不成,可眼下只要她没有暴露身份,对夷狄王有救命之恩,至少手里攥住了一道保命符,不管夷狄王存了什么坏心思,姑且走一步看一步。

还没有到绝境,一定会有活路的。

思及此,桑汀脸上多了几许明媚,不自觉的弯了唇,牵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此景落入稽晟眼里,又是一阵浓浓的不解。

气氛忽的冷凝下,直到其阿婆带人进来,在榻边摆了一张小桌,接着便呈上几碟清淡小菜,熬得稀烂的米粥,不是什么大鱼大肉。

可是好香好香。

桑汀早就饿了,但是怕着怕着,又不敢饿,她眼眸亮晶晶的看向小桌,只一眼就慌忙垂下头,活似做贼一般的,置于膝上的两只绞得紧。

因下一瞬,稽晟掀袍,在她对面坐下,高大的身子遮挡住迎面微光,将她完全笼罩住,阴影下,是两副碗筷。

他们要一起用膳的。

稽晟摸了摸瓷碗边缘,不烫,便把米粥推到桑汀面前,语气平常:“还愣着做什么?”

桑汀默默不语,低垂着头,在心里念了许多遍“身子最要紧了”,想要努力忽视掉对面这个活生生的夷狄王,握住勺子的手还是微微发抖,冷汗从额头滑下来,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两人距离这般近,稽晟定是瞧到了。

正当她紧张得不知怎么才好时,寝殿外头进来一个人,停在屏风外。

是一道男声:“皇上。”

稽晟不悦的睨过去,“说。”

来的是稽晟的贴身随从大雄,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才道:“六大爷和丞相大人想要见您。”

“何事?”说着,稽晟给桑汀夹了一块虾仁过去。

桑汀紧紧盯着那块虾仁,僵得手指木然。

外头人不知里头是何模样,如常回禀道:“两位大人为的是今晨商议修缮西南栈道之事,争执不下,丞相大人为前朝罪臣取保,以历朝历代开国皆是大赦天下为由,将六大爷要下放罪臣修缮栈道的奏书给否了。”

哐当一声,桑汀手里的勺子掉到桌面。

稽晟看过来,见她飞快地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男人神色微凝,冷声朝外吩咐:“叫他们候着,朕午后三刻过去。”

大雄依言退下。

桑汀慌忙去捡起勺子,手抖动得厉害,几乎拿不住。

两位大臣,一是夷狄部下,一是原晋国权臣,背后牵扯的还是整个东启王朝,她反应这么激烈,稽晟察觉些什么,脸色沉下,却不说话。

桑汀艰难吞下嘴里的米粥,眼眶酸涩,热泪涌上来,霎时模糊了双眼。她把头垂得很低,生怕被稽晟看到。

方才听那人说到前朝罪臣,她一昏迷就是这么久,那她的父亲,受了两年的牢狱之灾,环境艰苦,如今还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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