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出门暗诊,秦栾今日的衣着打扮很是简便,一个小药童的模样,立在这小院里唯一一枝照雪垂枝梅下,却依旧清秀出尘,衬出一股活泛与灵动。

这个年纪就长得如此好模样的小男生可真不多啊!顾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不定再过两年就不可爱惹人嫌了。

顾芷心中一动,若是弟弟还在身边,相比也是这么大了这般样子了吧,眼睛便有些怔住了。虽然并非一世人,但毕竟一母同胎的感情,是上辈子没有过的。

因此,顾芷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盯着秦栾很久了,秦栾的脸却有些发红了。

“方老先生已经在里面了吗?”回神,相互笑着招呼过,顾芷便小声开口询问道。

“我们也是刚刚到。”秦栾大概是初到未知之地有些紧张,羞涩地摸了摸脑袋,解释道,“师尊派我出来等你呢,我们快进去吧。”

琼楼阁暖阁相对的抱厦里,苏蕊婳一身月白深衣,素面朝天挽着斜鬟,与方隐岫隔着一张炕桌相对而坐,彼此皆是默默无言。

当中一壶铁观音斟的两盏茶,一碟蜜粘渍樱桃,一碟红豆山药糕,皆是上了年纪的人所爱,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仿佛一层淡淡的屏障,遮掩住一丝情绪。

顾芷与秦栾的进入终于打破了气氛里的沉寂。

“苏……姑娘,老朽之前开的药方你可按时服用了?”一番见面之后归坐,方隐岫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

闻言,一旁秀草就要张口回答,苏蕊婳却已一抬手拦下,自己徐徐开口,“已按时服用了。”说罢微微顿了一顿,垂了垂眸子,沉了沉气,方才轻轻出声道,“还请,还请先生……”

“右手给我。”方隐岫打断她的话。

秀草闻声立刻取了一方深红水纹小腕枕放在桌边,苏蕊婳搭了手过去后还搭了一方宝绿明绸帕子在腕上。

方隐岫挑了挑眉,还是伸手隔着帕子搭在了苏蕊婳腕间,抬眼看向秀草,“说说,你家小姐到目前为止有什么症候?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秀草抬眼四周看了一圈,有看向苏蕊婳,有些欲言又止。

苏蕊婳侧首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示意,秀草才有些吞吞吐吐地将苏蕊婳的病情慢慢道了出来。

发烧、耳鸣、头痛……顾芷算是知道大概的,如今听来也有些瞠目结舌,侧脸瞥了一眼秦栾,也是眉头紧皱双手攥拳,是听到被阮金屑下毒以致久伤不愈时的震惊与愤怒。

方隐岫一面听着秀草的叙述一面把脉,面色神态皆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切完一只手又换另一只,都切完后,沉默须臾,冷哼了一声。

“先生……”苏蕊婳还不过尔尔,秀草却焦急问道。

“秀草,莫再多言。”

“我自当记得当年的知遇之恩与馆学师生的缘分,”方隐岫紧紧凝视了苏蕊婳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世事难料,想不到再相见已是这般情形,老夫如何不为难?姑娘又如何不为难?”

“天翻地覆沧海桑田,许多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方隐岫又叹了一声,“你流落至此,我无力解救,能做些事只是让自己好过些罢了。”

秀草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当即就要跪拜下去却被苏蕊婳拦住。苏蕊婳镇静地浅浅欠了一身,“多谢先生,此恩蕊婳铭感于心。”

“何必谢我。”方隐岫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秦栾,“阿栾,去用带来的铫子煮一壶水,将药膏熬了,用第二个方子。”

这是要说私密的话了,不方便外人在场。顾芷也跟着跳下了地,说了声“我去帮忙”,便跟着秦栾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一刹那,顾芷便听到里面方隐岫如钟的声音传来,“之前五天的药乃是试方,你的伤内外交杂十分复杂,且过了时间太久,根据你服完药的脉象才能准确地判断。”

想不到方隐岫还有这般过人医术,顾芷门关得慢了一下,就听见又有秀草声音传来,“那……”

“我话说得直白,你的身子……”

顾芷连忙将最后一丝门缝带牢,将声音埋藏在其中。

出来之后,顾芷便张罗着去取水取炭,生起火盆来。秦栾只拿了铫子并药来,之后倒是一副“师尊都吩咐了、生火的粗活怎么能让小娘子们来做”的雄心壮志,自告奋勇抢生火的活计,却找不到帮忙的地儿,只得怏怏地站在一边,嘟囔着:

“还有什么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呀。”

顾芷不由笑了:“这烧火的活计,我一个厨房里谋生的还能比你差了。”说罢指了指门口,“小郎君你就看着没有人过来就行。”

“嗯,好。”秦栾立刻脆生生点头应了,就端站在廊上,一面盯着院门,一面跟顾芷聊天起来。

小男生虽然对生人羞涩内向,但对熟人来说还真的很话痨。

“方老先生和苏姑娘……究竟有什么渊源吗?”顾芷一面看着火,一面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仿佛是之前认识?可以……同我说说吗?”

“这啊,”秦栾看了顾芷一眼,表情里带了一点恍然的意味,没有多做犹豫就嘚啵嘚啵说开了,“我听师尊说,他年轻在苏州府时曾在当时身为一方县令的苏大人府上做过馆,就是那时认识了苏大人家的几位儿女,苏大人调走后师尊便离开了。后来就听说苏大人遭了难。”秦栾的声音低了下来,显然是带上了方隐岫说这件事时的唏嘘情绪。

顾芷的脑袋却是转开了。方隐岫还曾经读过书,能当得了先生!可他为什么如今却作了郎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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