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医者也是九流之籍，家室清白的读书人虽也有通医术的，却很少会去当行医，而普通走街串巷的郎中虽也识文辨字，却也多是考不了功名的，就好像自己的爹爹那样。
而且听方才方隐岫所言，他在苏州时肯定也是有一段过往的。这方老郎中的身世，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然而只想了一下，顾芷就抛开了这个问题。没一段奇怪的身世经历能有一手如此奇绝的医术么。就好像前世的武侠小说一样，高人们总有各种不值一提的故事。
这样想着，顾芷突然转向秦栾，绽开笑颜：“你师尊的私事，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告诉我了？”
“师尊说，你肯定会问的。”小徒弟眨了眨机灵的大眼睛，立刻一本正经大言不惭道。
顾芷不由哑然，望闻问切，果然，方隐岫方老郎中很会看人。
“对了，那你又是……”到底也是小孩子，秦栾也有些好奇地反过来问道，“你不是苏姑娘的侍从，那又是做什么的呢？”
“我啊，我只是浮萍苑大厨房里的丫鬟罢了，不过，”顾芷昂首挺胸，“我可是全灶。”
“可是……”秦栾不由仔细打量了顾芷几眼，面带犹豫，“听说全灶，都没有你这样年纪的呀。”
“就是嘛，所以没人认我，明明我的水平早就够了，却都没人当回事。”顾芷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道。
秦栾见状，不由“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秀草姐姐。”顾芷转头立刻喊道。
“嗯？”秦栾不由跟着转过头，就看见秀草从门里走了出来，双手却是攥着，眼眶微微发红。
看见他们两个小娃子，秀草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含了笑道：“姑娘让我去取东西，药膏熬好了吗？”
“还差一点呢。”顾芷看了一眼铫子里随水沉浮的药膏片，凭借着儿时看爹爹熬药的经验道。
眼见着秀草转去了后院，顾芷才转过头，瞪起眼睛，做出生气的样子：“笑什么嘛，见识少还这样嘲笑人家。”
“不不，哪有，”秦栾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摆手道，“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我的气啊。”又赞道，“你很厉害呀，竟然能一眼看出药膏熬的程度。”
“我爹爹也曾是一个游街郎中。”顾芷低头拨着火，一面道。
“啊……”秦栾张了张口，立刻闭上了嘴。
“没什么啦，”顾芷见他应该是猜测出了一堆自己的身世，怕说问出口会让自己心里难受，摇了摇头，“我爹爹参军失踪了，后娘把我和阿弟卖了，幸好遇上了白大娘看上了我的厨艺，才让我进了浮萍苑的大厨房，弟弟却不知去哪里了。”
听着顾芷仿佛平淡的话语，秦栾垂了下眉，神色里露出些感伤。
顾芷想着他怕是也联系到了自身，忙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心情展笑道：“之前你也把你的身世同我说了，我们现在可是扯平了。还是你说的，现在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秦栾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十来岁孩童的笑容，阳光明媚，眉目生动：“你说的是——对了，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同门一家呢。”
顾芷不由笑了，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道，“也是。”
“对了，你可有想过去找你弟弟？”秦栾突然眼睛就是一亮，问道，“他多大了？可是跟你一起到了京都？”
“他与我是双生，至于其他，我只知道我走之前那人牙子说他也要去京都，至于弟弟是什么时候被脱出的手，就一概不知了。”顾芷点点头，便仔细回忆道。
“如果可以，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一二，”秦栾一拍手，眉开眼笑，“师尊曾说，这些年朝廷对工商一着宽松许多，自京都向外辐射，大小工坊极多，便需要大量学徒小工，外来的年轻人口多是作了学徒，照你说的，你弟弟很大可能也是。”
“真的吗？”顾芷愣了一下，随即不由喜上眉梢，连忙就要向秦栾鞠躬道谢，“太谢谢你了。”
“哪里，”秦栾憨憨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其余打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当得起。”
“话可不能这么说，古有一话得千金，也有一话而丧命。要不是你提供了一个方向，我在这里哪能知道这些外头的情形，找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了，”顾芷板起面容正色道，“我该怎么报答你？”
“哪用哪用？”秦栾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摆手，说着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有如蚊呐，“上回那道菜……羊肝和河虾真是好吃，只是我跟师尊想自己做一次，……”越发红着脸低下头，十分羞愧的样子。
顾芷立刻就脑补出一连串这一老一小“厨房杀手”的囧样，不由笑起来，“那可正好，其他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可这吃食却正是拿手的，你和方老先生爱吃什么？等到苏姑娘的病差不多，那时候，樱桃枇杷杏子应已下来了，可以做鲜樱桃海棠酥、百果枇杷蜜子露，两杏粥，不用用蜜饯代替了。”
顾芷仔细回想着几面之缘中方老郎中和秦栾的喜好，是偏向时令、鲜甜、清淡、柔软为主：“还有葫芦、苋菜、薄荷、豌豆，抱子青虾、黄花鱼，京都这里鲥鱼不好找，但鳊、鲚、黄花鱼极好。若是爱吃飞禽，烧鹌子也正是时候。对了，新麦也上市了，那时候味道不同寻常，格外香甜，不是陈米面可以比拟的，用南烛乌饭染了做青精饭，一定要试一试。到时我一定做东请你们一顿。”
一席报下来，秦栾的眼睛都亮了。
“我只知道夏天有什么药材正当生长时，却没想到原还能当这么些好食材呀。”
顾芷笑着点头，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是时新的味道，你和老先生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东西多，可别嫌弃我。”
秦栾立刻抬起头，有些面红耳赤地辩驳：“怎么会，你做的菜那么好吃，我……诶，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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