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这消息传回京时,正值大朝会,从上至下,满朝文武几百号人,个个脸色煞白绀青。

好在妖皇在进入人族腹地后,很快就地扎营,停下了一切动作,没有进行攻击。

他扎营围困的地方,正是始皇陵。

此时妖皇帐中,九尾踞在主位,妖将谋士们在下手处分坐两列。

右手第一位是个女子。暗蓝色皮甲严丝合缝贴在身上,勒出窄窄纤腰,眉眼艳丽,头上立着一对毛茸茸的狼耳。

是一只狼妖。

她狭长的眼眸里闪烁寒光:“秦始皇陵消散,该进去一探。”

左边的男子腰部以下蔓出一条红白花鳞的蛇尾。他抱着尾巴,慢吞吞的声音阴冷粘腻:“一动不如一静。秦始皇修为骇人,又喜怒莫测。我倒认为,不妨按兵不动,再观望些日子。”

母狼妖冷笑,黑色的长指甲敲上铁木桌面,溅起飞屑:“妖军百万,一日嚼用便是巨资。观望?你出口粮?”

他俩争执不下,吵得激烈,几乎就要当场打上一架,妖皇却只望着帐中烛火出神,并不打算调解。

烛火一跳,妖皇仿佛突然感受到什么,收回视线,冷淡吩咐:“都退下。”

互不相让的母狼妖与雄蛇妖同时收声。

“是!”

众妖齐齐行礼而退,不多时,帐中只剩妖皇一人。

四下寂静,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妖皇坐了一会,淡淡道:“既来了,怎不进帐。”

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不请自来,非为客之道。”

桌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道袍莲冠的坤道。

她身边带着一名少女。

妖皇垂眼去看那少女,少女跟在坤道身边,与妖皇对视,眼睛黑亮,半点也不怯场。

明明面容十分秀气,却有股悍勇的匪气。

很眼熟。

对了,像逃进始皇陵那小子。

现在的人族变成这样了么?

妖皇道:“你的女儿?”

徐瑶阶不答。她的私事,没什么好与妖族说的,做了个道揖,客气道:“贫道此来,为请妖皇退兵。”

妖皇没得到回答,也不再追问。望她一眼,分明是坐着,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和压迫:“哦?”

这是一种有如实质的威慑,徐瑶阶却没有感觉到似的,甚至犹有余力将林濛轻轻带往身后护住:“此乃我人族腹地,妖皇于此驻军,人族日夜难安。”

妖皇笑出声,像听到什么新奇的笑话:“人类屠户杀猪的时候,猪圈里其他的猪总也不安的又与屠户何关?”

徐瑶阶眉峰微微一蹙,又舒展开:“如此,妖皇不肯退兵了?”

妖皇拖长了寒绻的尾音:“朕杀不杀猪,由得猪管?”

林濛年纪虽却也听得懂这浅明的侮辱。她死死咬着下唇,怕坏了徐瑶阶的事,并不敢说话。

徐瑶阶松开了拉着她的手,林濛一惊,抬眼望去,却见徐瑶阶垂眼,从道袍袖中夹出一页纸。

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或许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墨迹微晕,纸面泛黄,十分陈旧。

这实在是一张普通的纸,但见到它的一瞬间,一直猫戏老鼠般漫不经心的妖皇眼色倏尔凌厉。

妖皇坐直身子:“你带了它来?!”他一字一停,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徐瑶阶,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人族可只有一张。”

徐瑶阶声色温雅:“但这一次,您要受伤。”

帐内陷入死寂之中。良久,妖皇冷笑:“好徐瑶阶,你好得很!”

他满身威压倾泻而出,帐中一切都瞬间化作齑粉。即使林濛素来胆大,此时也不禁猛然瑟缩一下。

她头上忽而一重,是徐瑶阶抚了抚她。

徐瑶阶平和地接下这“夸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微微一笑:“这一回,您得听猪的了。”

林濛仰头看着徐瑶阶。昏暗的帐内,她像是在发光。

她真从容。

是实力带来的么?

这就是实力?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让哥哥为我担忧?

被徐瑶阶牵着走出妖皇帐中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徐瑶阶问她:“怎么了?”

林濛:“您刚才,拿的是什么?”

一页纸被递到她眼前。她凝神细看,见页首四个遒劲疏狂的大字

大、闹、天、宫。

帐中,妖皇多年不曾受气,此时久久不能平复怒气,闭着眼胸口起伏许久,倏尔冷笑。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徐瑶阶此来,必打算寻秦始皇陵。

“那你可来,迟,了。”

那老不死的,已经死透了。

林稚水出了李府的门,一路回家都是表情平静,紧砌的墙,高啄的檐,拉出的阴影覆盖在他脸上。

收摊回家,嘎啦嘎啦驾牛车的小贩认识林稚水,笑着打招呼:“林公子回来啦,过两天是七夕,晚上有花灯看,记得出来玩啊!”

“好,一定出来。”林稚水回他的声音,平静如水。

归家,落锁,转身的一刹那,少年脚步趔趄,“噗”地吐出一口黑血,淤着腥臭。

“主家!”包公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林稚水两眼发黑,站立不稳,还是撑着精神:“没事,怒极攻心,心情不小心和幻境那一次重叠了,吐出淤血才是好事。”

这就是他没用玉玺的原因。疾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精神不振,根本没办法催动玉玺。

包公安抚他:“一定会找到人的,主家莫慌,既然没有尸身,绑匪必有所图。”

林稚水闭了闭眼睛,“找到人了,就是李路行。”

包公惊讶:“居然真的是他?未免太明显”

“他亲口所认。”林稚水皱眉,“我想不通他撒这个慌的理由。”

而且,绑人就为了威胁他出全力和他打一场,考虑到李路行为了自己顺心就擅自修改院规,不管别人会不会因此不便,如果绑人是为了逼战,而不是报复他,那还真像李路行会做的事情。

包公听完全程对话后,脸似乎更黑了:“青莲剑仙有此后人,不若没有!”

林稚水摇摇头,“不说这个了。您留在家里还有其他发现吗?”

“每一处角落我都查过了,只有剑痕和一些零落浅淡的脚印,无法推断凶手去向。”

“好。”林稚水抬脚去后院。

“主家有何打算?”

“打算?”宅子格外清静,便显得林稚水的说话声带着些许狠厉,“他不是想要我全力而为吗,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我的全力。”

李路行要看他的“文”,他会给他看的。

绝不绝不能让那个幻境成为现实!

脑海里晃过幻境中妹妹没有生气,空洞的双眼,林稚水咽下满嘴铁锈味,拔出了剑。

他练了近十天的剑,每日里白天练剑,夜里点灯去写练剑的感悟,问他,也只说是为了写文章做准备。

“再来!”

林稚水弯腰压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双腿软得颤颤巍巍。握剑的手满是汗,仍然往上一挑,剑锋直割对方咽喉。

郭靖却只是闲适地退后半步,手里的树枝打飞他的剑,再忽地上前,也不用左右互搏出拳,仍是用树枝,点在他胸前。

如果那是剑,他就已经输了。

林稚水也不气馁,拨了拨滑到额头前,湿水的长发,“再来!”

回去捡了青莲剑,抬臂一刺,又快又狠,如毒蛇般,要钻郭靖心窝。

郭大侠笑了笑,树枝后发先至,侧里一冲,击中林稚水的手腕。

林稚水手腕一麻,险些跌了剑。到底刺势被阻,剑招软绵了,才划破郭靖衣服,就被他缴了械。

郭大侠温和地:“还要再快些。”

林稚水拿回青莲剑,走到旁边,一声不吭挥剑五千下。汗如雨下,直到五千次挥完,方才停下,坐到假山石头上。

到了下一次对打,他的剑势又是一变,此次如同海浪叠加,层层接层层。

“这回不错。”郭靖眼睛一亮,手中树枝避其锋芒,从旁边滑过,林稚水手腕一振,长剑斜斩而下,奔着雷音,逼得郭靖以剑相抗,剑身与“剑身”在空中相击。

咔嚓,树枝断了。

林稚水:“这次不算,树枝太脆了,郭大侠,你用巨阙。”

“好。”

下一场,林稚水又换了剑势,这一回是海潮的汹涌。下一回,又是泰山的沉稳。

他在领悟与琢磨着各种剑势。

从白天到黑夜,从清晨到黄昏。

林稚水忽然停下了剑,“郭大侠,今天暂时先到这儿。”

郭靖收了巨阙,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稚水揉着手腕,道:“今天鬼节,我想试一下我的某些设想。”

听闻鬼节里,鬼门关会大肆开放,虽然不清楚是传说,还是这个世界确有其事,试试,试试又不亏。

林稚水躺床上,好好睡了两个时辰,手可以拿笔了,才开始慢慢构思李白和嬴政的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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