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前,季宵先问了句:“谁?”
他站在门前,与外间的鬼一门之隔。我看到季宵的手放在门把上,看起来随意又懒散,可这仅仅是一层伪装。
他的语气里混杂着一点不耐烦,仿佛是方才正在做什么,却被打扰。
但我能听到季宵的呼吸。他在刻意控制,呼气、吸气的间隔总是相同的。哪怕并未与他正面相对,我也知道,季宵此刻有多么警惕。
我会想着他方才的话:鬼怪惯于伪装,最喜欢先给人希望,再将希望收回——我心想:这么说来,其实如今外间的,很可能不只是五号,还有季宵方才看到的、追逐救生艇上的人偶而去的鬼船员们。
这是一场赌博。
“先生,”门外,五号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克拉松!”
季宵嘟囔:“怎么又来了。”
我心想:这一次,季宵又会怎么应对呢?
门终究是打开了。
只是开门之前,季宵谨慎地调整了他所站的位置。如果开门之后,发觉外间异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门阖上。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未出现。
外间只有五号一人。
他依然是那副愁苦的、惊恐的表情。季宵的视线在克拉松眉毛上停留片刻,听克拉松提议:“先生,我们还是离开这条诡异的船吧!”
季宵看他,语气里夹杂了许多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说,”克拉松回答,“我们还是……”
他沉默下来。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季宵展现出更多不耐烦,说:“如果你再来打扰我们,我们就去找船长说起这件事了。”
“不、不!!”
克拉松的注意力被季宵吸引过去,往后退了数步。他看上去简直快要哭了,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像是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
猫,老鼠。
我的小猫季宵,如今不是恰好盯着克拉松?
克拉松嘴巴里喃喃说着“不”,我觉得他真的非常想要离开,却又不得不说出接下来的话:“先生,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真的、真的——”
季宵说:“你一再说船长有问题,要我相信你,可是你得要拿出证据啊。”
克拉松又一次安静下来。他眉毛上透出许多挣扎,这个矮个子的男人像是背了一座山在肩上,整个人要被压垮。
“证据,”克拉松喃喃说,“我要给你证据?”
季宵多了一点耐心:“对。”
克拉松权衡,季宵微微笑了一下。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一点“心情”。此刻看他,如果不是我对季宵了解太过,恐怕我也要觉得,这是一个闲来无事、觉得船上生活无趣的纨绔,想要戏弄一下眼前的船员。
季宵循循善诱。
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展示’一点什么的话,不如进来说?”
克拉松挣扎。
如今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天气依然不错。
季宵此前“信誓旦旦”说出的“台风”并未出现。但客观来讲,他贴在玻璃窗上的胶带,的确在几个鬼撞击驾驶室的窗户上时起到了作用。
一天前的这个时候,克拉松第一次出现。那会儿,他分明还是迫不及待要挤进房间里。可到当下,却像是有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及。
季宵非常耐心。
克拉松出现的时间很长,有将近三个小时,我们耽搁得起。
按理来说,如果要选择一个时间“开船”,那这会儿才算得上合适。可他上一次出现前,我们刚刚记录好所有船员拥有的时间,而后又要花时间做等身人偶。最重要的是,季宵似乎对“技巧”两个字有莫名执着。他大约觉得,船员们之间的种种不同,总要起到作用,这才选择了贝尼奥与胖瘦二人组所在的时间作为开场。
到现在,满打满算,船朝北行驶过的时间也不过是三个小时。
我们自然是要再回到驾驶舱的,但克拉松会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不会。
在进入房间后,克拉松坐立不安。季宵端详他,又给我使眼色。
他缓缓说:“你好像还需要想一想。这样吧,正好,我和邵先生准备出去转一转。”
克拉松面上露出一点呆愣。
季宵问他:“要不然这样,你先来想,顺便帮我们打扫一下房间。”
他的语气很轻慢,完全是理所当然地使唤。
克拉松愣愣地“哦”了声,季宵就笑一笑,轻快地叫我:“邵总,走了。”
克拉松瑟缩一下。
季宵看在眼里,眼角抽了抽。我看他,觉得他这样的神色也很有趣。
我们一同出门,季宵在我耳边喃喃抱怨:“什么人啊,精神有问题就别上船了,万一工作的时候出问题了怎么办?我怀疑信号失灵也和他有关。”
说到最后,季宵还“嗯”了声,显得很肯定。
我搂住季宵的腰,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但季宵已经开始问我:“如果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还得赔款啊?也挺可怜的,能想出‘船长不在了’这种事,可能是真的经历过类似的情况,现在ptsd。”
克拉松被我们留在房间里。
季宵关上门,看着空空的走廊、外间的甲板。
一切都安宁又美好,光是这样看着,完全想不到,这里隐藏了多少杀机。
季宵眯着眼睛,往救生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有意无意,总要往我怀里缩一缩。我察觉到这点,想要捏一捏他的后颈皮,但又知道,这是很不合适的时候。
他又开口讲话,说:“走吧。”
我们回驾驶室去。
门关上,一切如常。
被杜特尔特他们撞击过的窗子虽然没有碎掉,但上面布满了裂纹,看起来岌岌可危。
季宵因这个场景显得烦躁。他把我推到驾驶台前,要我继续往北开船。期间,不忘再用手表、细针确定一下方向。好消息是,这两个小东西依然可以清晰地指明北方。坏消息则是,在我们离开驾驶舱的将近二十分钟内,船果然变了航向。
为此,季宵再嘀咕了句什么。我觉得他在骂人,但季宵的声音实在太小。
接下来的时间里,季宵在那扇碎玻璃窗面前忙忙碌碌。
他翻找出了各种工具,看样子,是想要在碎玻璃上加一层木板。
我听着背后的哐啷声,抬眼,看着玻璃映出的、季宵专注的模样。
他一定心慌意乱,如今有片刻喘息,也要找些事情做,好分散注意力。
我叹了口气。
一直到五点出头,我们都很安然,克拉松真的没有再出现。
季宵修好了窗户以后,又在驾驶舱里打转。我看得心累,干脆叫他过来,陪我一起开船。
季宵起先拒绝,说他不能这么“玩物丧志”。
到后面,大约是看我的表情太无语,他才过来,亲我一下,说:“乖,回去再陪你玩。”
我看他,起先想要吐槽一句。但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我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碰上我的面颊,指尖冰冷,嘴唇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
汗打湿了他的头发,让头发黏在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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