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姚管事这么一说,连锦莹并不确信她娘家长兄看上了自家绣房的婢女,且那人还是个在雨里跪出狼狈样子的婢女。略一思索,她叫来了今日引着她娘家长兄逛园子的仆僮来。

姜家的两个仆僮将事情说了,难免有添油加醋的话。毕竟在朔方的地界谁人没听说过连奕的名字,自家家主虽有国公的头衔,可毕竟是官身不高,与连家结了亲算是有了站稳脚的保障,可若是再给节帅送一个可心的婢女过去,日后准得让节帅记着自家家主的好。

于是,姜家仆僮说得好似连奕对余菀一见钟情了一样。

听完之后,连锦莹捂着胸口朝姜伯元道:“天哪,咱们家的绣房是开了光了吧!”

随后唤来自己的近侍,吩咐道:“你去一趟绣房,若那……诶,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姚管事适时回话:“她叫余菀。”

连锦莹点了个头,继续道:“你去看看那个叫余菀的人,若她能走路了,便叫她过来。”

近侍应了一声,转身朝绣房而去。

其时,天已擦黑,雨也住了,整个世界湿漉漉的。

绣房里的刘婆子正在忧心余菀的病情,她发了烧。本来刘婆子想让人烧热水给她沐浴驱寒,可她小腿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实在没法子碰水,便只能叫人给她擦了身,又不停地给她搓手心,还用冷手巾敷额头,希望她赶紧退烧赶紧醒。

她正想着如何托人去请个医者时,主母身边的近侍过来了。

主母的近侍叫如玉,她到了绣房便直接问哪个是余菀。

刘婆子惦记着余菀要搬出去的事,听这话,头一反应是主母要给余菀卖身契,可转念一想,她还没到主母跟前说过余菀要赎身的事,那如玉来绣房所为何事?莫不是因为余菀去席间侍宴被罚了,主母觉着失了脸面,正要带她过去问话?

如玉笑呵呵同她说了句有大好事,随即又道:“刘妈带出来的人都错不了。”

刘婆子诧异地看着她。

如玉催她:“烦请刘妈快去告知余菀,叫她稍做打扮,一会儿随我去见娘子。”

刘婆子也闹不清所为何事,主母竟能谴了近侍过来叫余菀,可余菀她……

她稳了稳心神方如实道:“余菀她发了烧,正昏睡着。”

如玉就要去看看情况。才一推门,她就闻到一股子药味,还有个婢女在微弱灯火下淘手巾。

如玉虽是下人,可她是主母打娘家那边带过来的人,深得主母的信任,是个极体面的人,即便来了姜家,也如同半个主子,衣食住行上面都不差。今日她亲自来绣房婢女的卧房,并不习惯黑灯瞎火的气氛。

刘婆子让人又点了几根蜡,如玉这才看清小榻上的人,只见其沉沉睡着,两颊晕红,呼吸发堵,腰上盖着一件衣裳,裤管卷到了膝盖以上,小腿露在外头,上面涂了厚实的药膏,那样子,有点瘆人。

如玉不由“哎呦”了一声,还又凑近看了看,叹道:“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动路了。”

至此,刘婆子察觉出来了,余菀不会被带去挨罚了,便有些放松地点头道:“是,看这样子,得养些日子了。赶上天热,莫要发炎才好。”

如玉宽慰她:“不能让这年纪轻轻的人留了疤,更不能让伤口发了炎。我这就回娘子话去,绝不会由她这么病着伤着,定会请个医者来给她看看的。”

如玉走后,绣房的几个婢女炸开了锅,嘀嘀咕咕个没完,或羡慕余菀命好,或诋毁余菀出去一趟用了狐媚子手段才有了这番运气,竟能得了主母的青眼,莫不是也要和前头拔尖的宋芸一样,会送去某个郎君身边吧。

唯独刘婆子坐一旁静默,她也不知道是期待主母谴医者来还是别谴医者来。

可是,她无比明白的一点是,不管今日是否有医者来,余菀赎身出府这事怕是难了。

余菀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如玉喜笑颜开地催一个小婢女:“快去请那位先生再给她看看。”

余菀听着声音,转了转眼眸,见周身拉了一条纱帏,鼻中有檀香气闯入,身下褥铺软得很,像是跌在了棉花团上,手摸上去,却有丝丝冰凉,原来,这屋子里还放了冰消暑。

置身仙气缭绕之中,她头一反应是自己升天了。

耳畔脚步声响起,有一个人影凑近,隔着纱幔看去,是个穿锦缎的年轻女郎。

余菀要坐起来,只一动弹,小腿上的伤乱跳着疼,激得她眉头紧皱,咬牙低低“啊”了一声。

“小娘子千万别乱动。”如玉提示道,“若是伤口一个不小心裂开了,怕是日后要留疤了。”

余菀并不认得这人,她伸手掀开床帏,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忽然就着急了——她这是被罚之后被赶出来了,又被这位好心的女郎给救了?那她两年来省吃俭用留在姜家绣房的钱岂不是没了?

“快别动了。”如玉将纱帏撩起来,立时赞道,“你可是好福气,为了给你看伤治病,娘子可是专门请了回乐县最好的医者过来给你问诊,还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屋让你一人住。你呀,可得快好起来,莫要辜负了咱们娘子的厚爱。”

余菀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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