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奕自幼随父在军中历练,在一众同龄人或是前辈中均是翘楚,就是提着障刀与敌杀红眼睛时都没这么狼狈过,可就在今晚,他被一个瘦弱女人勒住了脖子。
如果不是担心余菀掉下去摔伤又弄个行动不便,他一准给她扔出去。
李述以为这俩人能甜蜜一会儿,谁成想他刚放下紧张,便听里头尖细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当下就皱着眉挥退了院中值夜的仆婢。
连奕不光被余菀勒了脖子,脖颈还被她抓伤了。将她放在榻上,他恼恨地抬手摸了下伤口,抬眸看去,她瑟缩在榻上一角,脸白目惊,一副见鬼面容。
她的举止,再次引燃了他的火气。
连奕用脚勾了榻边杌子过来,坐了下去,眸中蕴着滔天的气,却愣是没让这烈火发出来,而是沉声质问:“你不愿意什么?”
余菀当下就无语了。是呀,虽然他抱她一次,可她抓了他两道口子。到现在他也没明说什么,那她吐出的不愿意就没了落脚点。
“怎么,伤了人连声致歉的话也没有?”
余菀有些不知所措。
他指着榻边靠左侧的梨木漆黑博古架,令道:“第二排,右起第三个格子,上面的匣子里有药,你来为我涂药。”
余菀讷讷地点头,小心地往榻边挪,选择了离他较远的那一边下来,却是迅速奔至了博古架旁,伸手去够匣子,发现够不着,踮起脚尖够……还是够不着。
她怕他从身后袭来,又是慌张又是尴尬地回了头,看他在杌子上坐着没动,这才开始寻找可以垫脚的东西,却也只在他身旁瞥见了另一张杌子。
也只能找杌子,毕竟他卧房没有小几,而条案她又搬不动。
她身上仿佛绑了条扁担,行动缓慢,磨磨蹭蹭地往连奕那边挪。
搬杌子到博古架旁,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连奕催她:“快些。”
余菀再次讷讷地点了个头。
可她取了药,却不敢近他身。
连奕不耐道:“我还能吃了你?”
余菀被这厉声唬得脑中“嗡”了下,提着一颗心向他走去,却是每走近一步就像离死近了一步。
到他跟前,颤着手拔开瓶塞,用干净的棉布蘸了药酒,哆哆嗦嗦给他擦伤口。
两道子伤口有半掌长,已经渗出了血,余菀看着那猩红的伤,内心盘算自己还剩多久的阳寿。
擦了药酒,涂了药膏,余菀收好了瓶瓶罐罐。连奕不悦道:“笨手笨脚的,若是换旁人,早拖出去打了。”
这种意指她特别,且他也待她特别的话足够令一个普通婢女欢喜。并非余菀不够普通,而是她实在不想听到这种人冲她说这种话。
到底是怕死,她忐忑地求告道:“婢子从前没做过这种细致活儿,请郎君恕罪。”
说完,她意识到这话和这姿态均不够求饶时该有的奴颜婢膝,就算不愿意,可也得做足了样子求他放过自己。
然而,不待她有所动作,却先是听连奕口吻轻松地道:“我看你是把我当成了一块布,涂药是在用针扎吧!”
余菀得知自己不必马上死,紧绷的神经有所松动。才刚听他说到布,她便从匣中取了白布,要给他包扎。可当她两手捧着白布时,连奕眉心却皱了。
余菀体悟到这举动带出的不祥之意时,连忙开口询问:“婢子不大懂处理伤口的事,郎君可需要包扎?”
“不必!”连奕说完,闭目吐了口郁气。
余菀就识趣地收了起来,又将那匣子放回了原处,掏帕子将踩过的杌子擦了一遍,放回了原处,之后,又开始陷入了慌张。
这时,连奕目光中充满了逗弄之意:“你今晚就睡这里,夜里若我伤口疼了,叫你涂药也方便。”
看她目瞪口呆,他胸口就仿佛被火灼了下,逗弄之意全都被火燎皱巴了,当下冷硬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睡榻下!”
屋中烛火熄灭了一大半,余菀在连奕一令又一令中僵着手给他除了衣衫,放了榻边帷幔。
她原本早就困了,方才又紧张得过分,此时整个人都恹恹的。可又怕他忽然为难她,不得不强撑着困意不敢合眼睡去。
其实她也没地方可以睡,看那帷幔里的人一动不动似是睡了,便悄声搬了张杌子,坐在地上,趴在杌子上让自己不那么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毫无意识地睡去了。
连奕翻了个身,一手撑住头,看帷幔外那人睡着了,便坐起身,抓了床头小立柜上的一只银香球,朝着余菀就丢了过去。
香球砸在余菀头上,她骤然惊醒,懵懵地看着那香球压着地面,清凌凌滚远了。
“过来涂药!”
她用力睁眼闭眼几次才勉强清醒些,浑身无力地朝榻边而去。
每到余菀才合上了眼,连奕就叫她。如是三次,余菀迷迷瞪瞪地险些平地栽跟头,困到想呕吐,背着榻的方向顺了小一刻才好些。
天边泛出鱼肚白时,连奕转醒,帷幔外的余菀却在杌子上睡得正香。
他下榻,从梨木衣架上取了衣衫,用衣摆扫了下她的脸,没见她动弹,便来了句:“倒是能睡。”
待余菀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察觉不对——她竟睡在了榻上。猛然坐起来,看了下衣服完好无损,头发也没乱,哪哪儿都好,便疑惑那榻上的血渍是哪儿来的了。
她也没把他脖颈抓那么一大块伤吧。
余菀越发觉着没意思,一把撩开帷幔,推了推有些歪的簪子,又弯身提上鞋,大步往外奔。
奔了两步又退回去,回身将榻上被褥铺平,看着那块殷红,脸颊犹似发烧一样,意识到是朱砂时,她又气又愤。
再次拉好帷幔,调匀呼吸,她慢步往门口走。
一开门,强烈的日光刺了她双眼,待她再睁眼,看清院中之人时,感到不可思议。
“余娘子您醒啦。”一个年长的婆子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两道,走上前去,解释了一句,“大郎说,余娘子昨日夜里累得很,特意拨了两个人来服侍您——这是小曲,另一位是小令。”
余菀却在“累得很”三个字上发了懵,这种场合,这话经由一个年长婆子说出来,当真是会叫人浮想联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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