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纨绔子弟自然也非一时就能练成,魏从曳记得自己有那么些年,也是家中长辈眼中的可造之材。
只是可造之材不好当,坐立行卧、诗书礼法好像无一不被条款框住。
也就是突然那么一日,或许是那叫冼儿的丫头的血在他梦中始终不凉,又或许是听到魏相在书房中大骂新帝无知无能,魏从曳觉得实在没有意思。
还不如国子学中学业下游那几位整日嬉笑,大街上与人斗殴对骂来得痛快……
“公子,您还不下令进攻吗?”,临时集结的军队已在狼头山下,高大骏马不耐地走动,安命看了眼沉思不语的魏从曳。
后者眼皮子抖了抖,回道:“我在想,怎么喊比较有气势。”
当真如从前和地痞流氓厮打一般?不妥。
他颇为生疏地抬手,扬声道:“兄弟们,给我杀!”
话音未落,马蹄声阵阵,身后城防军打马而去,“杀!”
青年见状,嘴角溢出一声哂笑,“竟还像模像样。”
摸了摸腰间,冰冷而粗糙的触感,他一愣,这才想起跟随了自己数年的佩剑已于前日送人。
齐遐鄂打马过来,“大人,如何?”
魏从曳犹疑,没见识道:“可会死很多人?”
后者不在意,挑眉道:“若是小贼负隅顽抗,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关三呢?他可不能死,”魏从曳捏紧缰绳,“擒贼先擒王,若是抓了他,剩下山贼自会不战而败,也免去许多死伤。”
齐遐鄂轻笑:“大人宅心仁厚,既如此,我这就去将他生擒过来。”
说罢,青年驾马闯入凛冽风中,从后看倒是英姿勃发,安命护在魏从鱼身边,“公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自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上。”
后者一甩鞭子,身下黑马抬了抬马蹄,纵身奔去。
城防军是借调过来的,不比大荒的残兵老将,据说那城防尉林藤刀法卓绝,当年胡军打入境内,他砍了不少胡人的脑袋。
用来清剿山贼倒是有些大材小用,狼头山贫瘠,空旷处的情况一目了然,不少小贼气势汹汹迎战,然而三刀见血,顷刻之间局势翻转。
眼见尸体遍地开花,魏从曳不由“啧”了一声,暗道这关三真是匪中恶鬼,难得一见的黑心肝,为了钱财连帮中大小弟兄的命也全然不顾。
一个局外人尚且如此想法,张草水自然更是惊骇。
他翻身躲过城防卫刀锋,面上一热,腥湿的血味传入鼻腔,匆匆抬手擦了一把,却见平日和自己同吃同睡的兄弟四肢扭曲倒在一旁,心窝下头插了把刀,血沫子堵了气道,正艰难地“赫赫”喘气。
那女子没说错,这回是来真的了!
他欲哭无泪,只得软着脚起身,一边躲一边找齐遐鄂的身影,可巧,一枣色大马疾奔而来,齐遐鄂居高临下道:“你家老大呢?”
他忙背过身去作逃窜状,“老大让我来找您,大人跟我来。”
另一头,薛蝉抬手拦住要逃的关三,压低声音道:“老大,齐大人找你!”
高大的汉子脚步一顿,目光如刀一般定在他脸上,关三何人?
那是真正刀口舔血的恶匪,薛蝉还是少爷的时候便听说,他劫了的一富人家,霸了那家的美妇,却放了那家的公子。
本以为他是恶中存善,却不想那晚公子孤身来救妻,被一刀捅死,其中一贼子剖其身,取其心肝,关三等人分而烹食之。
汉子声线粗糙,粗粝的手不紧不慢摸着刀柄,显然动了杀念,他问:“你是谁?”
薛蝉心跳如擂鼓,咽了口唾沫,道:“小、小的名叫胡骡子,跟着张大哥在山下做事,老大不怎么见过我。”
后者神色不变,“他找我做什么?”
薛蝉飞快地抬头又低下去,“他说,事情有变,那姓魏的好像察觉了什么……”
关三像是信了三分,道:“需要我做什么?”
“假意刺杀齐大人,借机解决魏从曳。”
关三一顿,又摸了摸刀柄,薛蝉身子再低三分,道:“并不是真要他的命,只是要他卧床不起,自顾不暇。”
“原来如此,带路吧。”关三终于松口,薛蝉也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他却不知关三心中自有打算,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危险,他脑中跟着生出一计:待到事成,将这小喽啰也一并解决,叫他提早去投胎,下辈子好生在富人家。
两人逆着风势行走,期间几个小贼情深意重叫他们赶紧逃,关三充耳不闻,待到宽敞处,瞧见齐遐鄂打马而来,终于放下戒心。
他站在薛蝉身后,正无声抽刀,却见齐遐鄂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个人。
大荒内有个传闻,说新来的县令面若仙郎,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来往行事全靠亲信。
然而关三这双厉眼见了多少人物,只见那人策马而来,远远便透出不同常人的气势,他暗道齐家父子偏居一隅太过自大,早已忘了真正的危险是什么。
“轰隆隆……”
耳边马蹄声齐震如雷鸣,张草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刻不停地跑,双眼却不敢看正前方的关三,而是死死盯着前方那块地,薛蝉给了标识,若有一步差错,他立刻就要去见阎王。
粗布灰袄,粗布灰袄,目光一转,只见一山贼口吐鲜血躺到在地,腰间挂着一把样式古旧的长刀醉白!
他眼睛一闭,纵身一跃!
身后齐遐鄂早起知晓陷阱如何,半分未放在心上,他勒紧缰绳,本自信能跃过去,不想身下大马忽地一颤,痛苦长嘶。
他随着马身侧歪仰倒,下意识瞪大眼,慌乱间,后脑剧痛,耳边传来“咔嚓”一声。
关三眼见他落入陷阱,面色登时大变,转身要向薛蝉发难,却不防后背一重,若是常人发力他尚可支撑,只是偷袭之人绝对个中高手。
我命休矣!
关三目眦尽裂,撑地双手扑空,“噗嗤!”,尖锐的箭头刺破腹部,他止不住下坠,箭头刺穿身体
“噗,”关三吐出一口血,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哪是什么箭头,剧痛之下,他身体里分明是儿臂粗的木棍,温热的血正缓缓包裹棍身。
马鸣声再次传来,有人跳下马,走到陷阱旁,带起碎泥落到他脸侧。
“咦?”
魏从曳蹲下身,瞧见被穿成人串的齐遐鄂与关三,脸上满是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命近前:“大人?”
魏从曳嘴角溢出一丝笑,“刚才那两人瞧见了吗?别让人跑了。”
说罢,他跳下陷阱,官靴沾上点点泥土,玄色外袍挂上干草,不过无妨。
齐遐鄂被扎中后脑,初时疼痛不止,片刻后自伤处渐渐发麻,到现在已然手脚无力,他趁自己意识清醒,忙道:“大人,你快找人来救我,找,找大夫……”
然而话说出口却半晌得不到回应,齐遐鄂心中一沉,用尽力气转动眼珠去瞧,却见眼前一暗,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魏从曳的靴底。
“你!”
齐遐鄂维持着惊恐的表情,双眼圆睁,尖刺自后脑刺入,破口而出,红白之物四溅。
“大夫?”低沉男声仿如恶鬼现世,“你当那口号白喊的?”
“我方才说杀,那便要杀。”
2
话音刚落,身后破风声传来,魏从曳矮身躲过,回头一看,竟是齐遐鄂身边的心腹。
他面色一变,忙往旁边躲去,那心腹本有几分忌惮,见状跟着跳下,提刀想取魏从曳性命。
然而双脚才落地,却见对方一把抽出腰间长刀砍来,兵刃相接,竟然十招之内不分高下,心腹恍然,眼前这县令怕是胸中藏着大谋算。
他当即停下攻势,翻身要逃,魏从曳心知不能让他逃脱,拼力追上去,还未出十步远,却见对方翻身上马。
他暗骂一声,又立刻转身去找马,然而脸边一痛,再抬头,那心腹后脑中了一箭,直挺挺倒下了。
“大人!”安命迟一步回来,未看清事情前后,见他脸边血痕,忙问,“你没事吧?”
“没事。”魏从曳往后看去,追逐的官兵与逃窜的山贼,实在看不出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忙,他从暗袋中拿出一颗药丸,借混乱服下,“等会儿见我吐血,你定要大声叫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受伤了。”
安命沉着道:“是。”
“那两人呢?”
安命低头请罪,“逃了一人。”
魏从曳不语,等在原地,待纷乱终于接近尾声,有人发现齐遐鄂已死,高声惊呼时,他一把扶住安命肩膀。
“噗”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脚下黄草。
“大人!”安命目眦尽裂,“大人!”他惊慌喊道,声音都快劈叉了,“来人啊!来人!快牵马!大人受伤了!”
一城防军忙牵来马,他像是略懂医术,在魏从曳腕上探了一会儿,皱眉道:“内伤,大人可是被关上所伤?”
安命顿时红了眼,“砍下关三头颅,挂城门上示众!”
魏从曳:……不愧是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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