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山贼,关三伏诛,巡检司痛失要员,一县父母官重伤,昏迷不醒。
当日,消息不知从何传出,整个大荒无处不见人热议此事。
魏家马车后在城外,安命带着昏迷的主子刚下山,马车帘子被捞起,一素白的手扶在车门上,柳芳婷焦急张望,待见安命过来,一双秀美紧蹙,半分不见初时傲气,“魏大哥如何了?”
是药伤身,吐过血本就头昏的魏从曳身体一僵,掐着安命侧腰,“打发她。”
安命哪能打发得了,客气回话:“柳姑娘,魏大人伤重,劳烦您让让。”
柳芳婷闻言忙让开身,半分不再多言,安命将人放进马车内,这才发现车内还有别人,“柳公子。”
柳如裴颔首,他是怕柳芳婷添乱才特意跟来,安置好魏从曳,青年朝外嘱咐车夫,“慢些,别颠簸。”
魏从曳安心闭眼,柳芳婷似是被吓坏了,半句话没说,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抽泣。
柳如裴无奈劝道:“好了,阿曳只是受伤,你何至于此?”
柳芳婷压低声音,含泪道:“魏大哥自小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种苦?魏相也太狠心了些。”
“阿曳乃魏家长子,迟早要独当一面,魏相也是用心良苦。”
柳芳婷还要在说,魏从曳闷哼一声,似是痛醒,“庆儿……”
然而他刻意压抑之下,一声“庆儿”听在旁人耳朵里更像“婷儿”,柳小姐何时受过他如此温柔小意,当即受宠若惊,连忙蹲在他身边,“魏哥哥,你说……”
“……”魏从曳无语凝噎,半晌道:“无事。”
柳芳婷忙点头,“好,好,我都懂。”
……你又懂什么了?
与此同时,狼头山上,官府留人清理山贼存余和遍地尸体,醉白趁乱逃出,扒了染血的粗布衫,张草水已远远等在约好的位置。
醉白看了一圈,“薛蝉呢?”
张草水:“不知道,大概是先走了吧。”
醉白便明白了,张草水腆着脸,“大哥,我的解药……”
“没有。”
男人大惊,“什,什么?!”
醉白道:“出发前她让你吃下的那颗解药已足够,你被骗了。”
“……”
北风呼号,张草说看着满山残败,不知该高兴还是悔恨,他张了张口,论功夫,他连醉白半分都不及,是以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醉白自然也半分不会耽误,抄小路进城,他比魏从曳一行人还快了一刻钟。
鹤青听完事发经过,道:“魏从曳现在定在查我,你先叫人送信去梁县,让他们通知范正直,不用管。”
醉白身上套着从巷口劫下一公子哥的春绿袍子,鬓边散了一簇发,只是身板太正,不苟言笑,近看实在不像个公子哥,“你什么打算,还想一帮到底?”
鹤青摇头,“知己知彼罢了,新帝最厌三教九流,知道多一些,免得触人霉头。”
醉白垂眸看她,两人神情如出一辙,“遥疆局势比西北还乱,你怕什么?”
“不是还有个小南王么,防患于未然。”
说罢,魏府门口忽然嘈杂,远远听见“到了到了”等字眼,两人一对眼色,醉白从腰带中抄出一把折扇,大冷天扇了扇,“多谢姑娘。”
鹤青转身,刚好对上花靖远的目光,她上前走去,“花大人伤好些了?”
两人心照不宣,花靖远一笑,,“勉强可走几步。”
一府残兵老弱又添新人,马车到了,安命和柳如裴搀扶着魏从曳下车,后者脸色比刚才还要惨淡几分,房管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抖得像是犯了癫病。
“哎哟,公子,您这是……”好在上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忙收敛情绪,叫人去请周大夫。
魏从曳张口:“庆儿……”
房管家一把扯过鹤青,“在呢,在呢,庆儿姑娘在这儿……”
表错情的柳芳婷后退半步,芳心错付摔得稀碎,登时如孤单单一朵受风白荷,眉间无半抹娇羞,只有难堪,“庆儿?”
几个下人抬来步辇,魏从曳被扶上去还不忘抓她的袖子,额抵在手边,一句句痴喊再插柳芳婷心肺,“庆儿……”
鹤青:“……”
她抬头看一眼沉默不语、面带心虚的魏家护卫,暗道,真是无事叫姑娘,有事叫庆儿。
陪着他一直走到卧房,鹤青本想拽回自己衣袖而去,侧头便瞧见柳芳婷双眼含刀缀在一行人身后,她生来便有反骨,见状,本已经转向的脚跟着跨进门槛。
魏从曳头昏脑胀,但不至于没有意识,进门之后便送了手,周大夫后脚跟进来,把脉之后,从容道:“无妨,我开一剂方子,一日三回,三天下来保准无碍。”
安命连忙问:“果真?大人被贼人袭击,会不会留下暗伤?”
他语气暗含深意,后者秒懂,“这只能慢慢调养,不要受寒,不要动气,厨房在做些温和补气血的膳食,小养个把月吧。”
说罢,他起身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鹤青身上,“男人粗手粗脚,就劳烦庆儿姑娘照料大人,我们就先出去了。”
苏逸澜原本是想和他说两句,见状只道:“那行,我晚些再来。”
片刻后,房内终于安静下来,魏从曳缓缓睁眼,“庆儿姑娘。”
他白着一张脸,玉冠取下后墨发铺散,倒是有几分别样的脆弱之感,鹤青未坐床头,拉了张椅子过来,比君子还懂礼。
“今日,又给你添麻烦了。”
鹤青道:“公子总是嘴上说说便罢。”
魏从曳一噎,笑道:“那我要如何谢过?”
鹤青顿了顿,“不知道。”
魏从曳极好说话道:“那便先欠下吧。”
说罢,他已然睁不开眼的模样,却要强撑着嘱咐她道:“庆儿姑娘,请务必不要让柳家小姐靠近我。”
“为何?”鹤青真诚道,“她很漂亮。”
青年闭眼轻笑,“漂亮是漂亮,可比我好像还差些啊……咳,再说,若摘了这朵花,后患无穷啊。”
鹤青看着他似玉骨般的指节露在被子外,想问:那我你就放心?
魏从曳呼吸缓和,居然就这么睡去了。
闲来无事,鹤青捡过搁在一旁的闲谈志异看了一会儿,天色转暗,屋里也未燃灯,只窗外有人挂上了防风的灯笼。
“庆儿姑娘。”阿时叩门,低声问道,“该吃饭了,公子醒了吗?”
说着,她将瓷灯点燃,“我按周大夫的吩咐做了些药膳,您将公子叫醒吧,得趁热喝。”
鹤青放下书,靠近床边,却见昏暗床帐中,男人眼皮轻颤,片刻后带着茫然睁开来,恍若无魂的人偶。
她挂上帐子,“醒了?”
“嗯。”懒怠一声应答,魏从曳揉了揉眉心,缓缓靠坐起来,这一觉睡得难得安心。
阿时将盘碟子摆上桌,有拿着小银钳子添了炭,问道:“公子,你在床上吃,还是桌上?”
鹤青起身将窗户推开一道缝,又拿过屏风上披风递给他,后者接过,“外头吃。”
阿时收好食盒,出去后体贴为两人关上了门。
鹤青便看着他落座,这才后一步坐到旁边,见他似乎对面前的药膳不太满意,便道:“补气血的,周大夫嘱咐过,你一定要喝。”
魏从曳笑了笑,端起碗来,只不过困乏未消,走路脚软不说,连端碗都十分吃力,只见碗口一歪,眼看着汤要洒出来。
鹤青眼疾手快,覆住他的手背稳住,这才发觉对方体温有些低,她顺势握了握对方手腕,触感温热瘦削,看来只是手冷而已。
这动作引得魏从曳定定瞧她,“庆儿姑娘?”
鹤青松手,端正道:“公子,手脚发冷是体虚的毛病。”
屋内若有若无的旖旎顿消,魏从曳颇为敬佩地看着她,仿佛自己眼前站了位正人君子。
顺从喝下药膳,吃过饭,外头阿时又估摸着时间来收东西,鹤青起身要去开门,被叫住。
魏从曳从未当面问过,此时也不可能是突发奇想,“庆儿,你可知道我是谁?”
鹤青顿了顿,回头道:“猜得几分。”
魏从曳双手拢在袖中,墨发披散,面如仙郎,唯有唇上一点水红,“那姑娘你又是谁?”
“普通人。”
“你不想杀我?”
鹤青毫不犹豫道:“不想,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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