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梦到了徐凤卿。
她在闺中曾听说过徐凤卿的事迹,他是英国公庶四子,生母是酒楼里唱曲的清倌,一直被英国公养在外面,谁料却有了孩子,才被英国公夫人接到了府上,提了姨娘的身份。
英国公并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儿子,虽说徐凤卿打小就在英国公夫人膝下长大,却备受几位兄长的欺辱,养得性子阴鸷冷酷。他姨娘的兄弟在赌坊欠下两百两银子,被逼着来英国公府借钱,徐凤卿不但一文钱没有借,拎着人在赌坊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舅舅的左手砍了下来,以抵赌债。
京城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若是柳氏是她的亲生母亲,想来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柳氏和她说,她身子弱,没有哪个世家愿意娶个病秧子做当家主母,她如今年岁大了,也不能一日日在家里拖着,倒不如嫁给徐凤卿,虽说人性子狠厉了些,到底是有个归宿。
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至元二年三月,她和徐凤卿刚刚定下了亲事,柳氏拘着她在院子里绣花。四月初七,正值她的闺中密友武安伯嫡女顾茂漪出嫁,虽说她定了亲事不便再出门。可顾茂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出嫁,她怎么能不去呢。
她那时候一向都听柳氏话的,那日想了想还是同柳氏说了,柳氏倒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早点回来。
她去了武安伯府。顾茂漪是武安伯嫡三女,上面还有两个阿姊,下面又有两个弟弟,她虽是嫡女,在侯府里并不得宠。顾茂漪只比她长两个月,和承恩侯的嫡次子定下了亲事。
承恩侯是太后娘娘的兄长,一家人都仗着恩宠,极具跋扈,这个嫡次子在京城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顾茂漪住的院子在顾府后园,过了青石桥有一片人工雕刻而成的假山,要穿过一条小道才能进到后园。她扶着紫藤架子过去,就看到徐凤卿站在抱水而建的亭榭廊下。
他旁边还有几位世家子弟,见到她过来,都朝徐凤卿喊道:“你娘子来了。”
她当即就羞红了脸,低着头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徐凤卿脸上一抹促狭的笑意。
承恩侯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武安伯府正门口,吉时已到,顾茂漪披上大红织金缂丝盖头,全福人领着要走到垂花门前。她跟在后面被人群挤得簪子都掉了,低头去寻,却差点被一个婆子踩在身上,她只觉得好像是谁在身后揽了她一把,扭头却是徐凤卿。
雪下了一夜,二日一早风住了,雪还在下。
柔嘉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帐帘上绣着海棠花。她从前最喜欢海棠了,还在闺阁中做姑娘的时候,院子里有两株西府海棠,一到春日,海棠花就开了,大簇大簇的粉红色花朵铺盖在一片绿丛之中,犹如晓天明霞,煞是好看。
后来她嫁给徐凤卿,那会子他还不是镇远侯,在密云卫任指挥佥事。漪兰院里只有松木山石,她嫌枯燥,在徐凤卿面前提起移栽花木的事,他那时忙得厉害,早饭都没用吃完就匆匆去了卫所。
她思量着在庭前种海棠花树,正准备到陈氏跟前说时,徐凤卿却在外头买了两棵西府海棠,亲自刨了土坑栽在了东西窗前。她时常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写字,掀开窗户,就能看到花树。
说起来,刚成亲那会徐凤卿对他还是很好的,尽管他一直都很忙碌,却记得她说过的话。
有次她和徐凤卿说起刘记蜜饯铺子的话梅十分好吃,二日清早她坐在妆奁台子前梳头时,看到旁边放了一件紫檀木百宝海棠式攒盒,盛着从刘记买回来的各样蜜饯干果。
她问木槿,木槿说是徐凤卿身边的小厮斗墨送过来的。
紫芝打了热水进来,掀开帐帘,就看到柔嘉怔怔望着罗汉床顶,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下来。她不由皱眉,轻声问道:“姑娘怎么哭了,可是夜里做了噩梦?”
柔嘉扭头看向紫芝,摇了摇头。自打上个月醒来后,已经有二十几日了,她还是不太能适应这个新身份,每每清早醒来总是会有些恍惚。
紫芝伸手探了探柔嘉的额头,并不是很烫,说道:“已经辰正了,姑娘该起床了。”
屋门打开,能听到院子里丫头婆子说话的声音。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一旁的圆凳上放着一件淡樱色狐狸镶毛窄褃袄,葱黄色绣兰花棉裙。
柔嘉穿上衣服,坐在菱花铜镜前梳头。紫芝的双手十分灵巧,她从玉盒里勾了一点桂花脂膏,在手心里细细搓开了抹在头发上,拿起羊脂玉茉莉小簪顺着青丝一挑,挽成了一个桃心髻,插了两支金玉顶梅花簪。又把两鬓的碎发用红丝线缠起。
苏家三姑娘生得面容姣好,肌肤莹润,美中不足的就是左脸颊上还有一丝丝红印。
院子里有几个婆子正在扫雪,菱角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看到柔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东间的临窗大炕上。
林氏特地吩咐了小厨房做几样精细小菜,又用红稻米和红枣、枸杞之类的补血之物熬了粥。菱角端了粥和小菜放在炕桌上,傅柔嘉喝了一小碗红稻米粥,就让她们把饭菜撤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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