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琬这一卦算得极准,薇薇安目前面临的景况确实不怎么妙。伏地魔深谙七宗罪的威力,挑起下属的嫉妒、贪婪与残暴向来是他维持食死徒忠诚的绝佳手段,可谓玩得炉火纯青。搞砸任务的查尔斯布尔斯特罗德先生,不巧便是这样一颗被抛出来承载人性阴暗的弃子。

敬爱的父母不得不苟且偷安的屈辱激怒了这位骄傲的斯莱特林小姐,也将她的心更加推离伏地魔和食死徒。带着一腔怒火,薇薇安写信向纳西莎表姐求助,本意是希望借着马尔福家的势力稍稍压制一下日渐嚣张的贝拉崔克斯。然而谨慎的卢修斯马尔福并不愿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开罪“前途无量”的食死徒新星,亲笔回了一封措辞亲切却言之无物的慰问信,将小薇薇安的请求四两拨千斤地带过了。

求助无门的薇薇安想起另一位被布莱克家除名的表姐,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给安多米达写了封问候短信,在信的末尾祝她“仲夏节安”。此时距离仲夏节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安多米达一收到信就笑了仲夏节是流行在麻瓜之间的基督教节日,旨在驱逐灾厄。薇薇安用一个麻瓜的节日向嫁给麻种的表姐表达亲近,同时将试探藏在一句不合时宜得恰到好处的节日祝语中,着实巧妙。

安多米达意有所指地点了点那张浸过金盏花汁的羊皮信纸,笑道:“又是一个难缠的小斯莱特林。”

张琬望着导师:“你是不是想把她送到食死徒大本营去当卧底?”

“当然不是现在。”褐发美人挑唇而笑,右手四指轮流敲击在樱桃木的桌面发出轻而脆的响声。“现在我只用告诉她,布尔斯特罗德家的荣耀应当由她来重振,她就会自己考虑加入食死徒,并且出于谨慎自愿学习大脑封闭术。不过……是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最终确实会成为凤凰令的卧底。”

安多米达的嗓音总给人一种沉润舒缓的感觉,哪怕在谈论这种惊心动魄的话题时。

张琬垂下视线,良久轻声道:“就算眼下这个局面是我们亲手设计的,但……真到了要推进计划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万分自责。她明明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而我……”

“那就让我再提醒你一次,亲爱的,这是战争。”安多米达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抬眸望向学生:“无忧无虑地长大?我恐怕处于漩涡中心的纯血并没有这份幸运。”

张琬皱了一下眉,但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反驳。

安多米达继续说道:“事实上像布尔斯特罗德这种骑墙派,越早脱离食死徒反而越安全。你应该和我同样清楚,一个必须靠着联姻才能勉强跻身大贵族的纯血世家,在伏地魔那儿并不会多受重视。不受重视的食死徒就像一只放在钢索上的鸡蛋,谁都能让它摔个粉身碎骨。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仅仅是一个贝拉崔克斯而已,可随着布尔斯特罗德的衰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从他们的尸骨上榨取遗产。”

“贝拉崔克斯是第一头发动攻击的猛兽。当她在布尔斯特罗德身上撕咬出伤口,血的气味会刺激周围的鬣狗一同上前分食猎物或许已经开始分食了,卢修斯的婉拒是个令人不安的信号。我相信小薇薇安看到了这一点。”她伸出两指夹起信笺,意味深长地朝张琬摇了摇。“那么现在我的问题是:如此这般的局面下,假如你是薇薇安,你会怎么做?”

张琬想了想,交握起双手放到桌面上:“假如是我,我会尽快加入食死徒,想办法崭露头角取代贝拉崔克斯,然后亲手把她送上末路,以此警告蠢蠢欲动的鬣狗们。可是……”说到这儿她停了停,似乎在隐忍些什么,但安多米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显然等着她把话说完。于是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可是,亲眼目睹伏地魔的残忍和冷酷势必令我更加心惊,因此我会在他的敌人里物色出最有胜算的一方,尽早向那方势力投诚。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你会投靠邓布利多,筹码是为凤凰令刺探情报。”安多米达收回信笺。“是的,正是这样。”

张琬咬紧下颌,几秒种后复又松开,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安多米达,万一她没有想到这些,怎么办?甚至万一她都不明白和张氏交往意味着致命危险……怎么办?”

“你选中了她,”安多米达平静地说:“她就必须想明白。事实上你可以更自信一点的,我很欣赏你挑选合作者的眼光。”说着她靠回椅背,将羊皮纸塞回信封:“我们的小薇薇安谨慎、机灵、勇敢,堪当大任,只不过要赢得她的忠诚却不容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你有头绪了吗?”

张琬恹恹的,垂眸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斯莱特林的忠诚只在一件事情上矢志不渝,那就是家人。”

安多米达弯起嘴唇:“看来你有头绪了。”

策反薇薇安是一项精细小心的任务,安多米达为之留出了起码两年的操作时间。其间张琬需要状似无意地靠近薇薇安并获取她的信任。这个过程太主动了不行,太被动了也不行,只能尽可能不露痕迹地引导局面形成围堵之势,迫使薇薇安主动投诚。

“口袋计划”就是她们在薇薇安那安适骄傲的少女时光上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查尔斯布尔斯特罗德在玫瑰庄园的设计下失去了伏地魔的信任,此后食死徒内部针对布尔斯特罗德家的凌辱和危险就像写好的程序脚本似的如期而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深陷局中的薇薇安便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昏头昏脑地闯进了安多米达师生联手朝她张开的网。

张琬的自责也源于此即便有十分说得过去的理由,算计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也着实让她睡不安稳,尤其她还清楚薇薇安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如果实在难以心安,”看穿学生心思的安多米达曼声说道:“那么在正式发展她之前可以先试一试。假如她真的不成,一发深度遗忘咒、几条能自圆其说的谎言,就足够帮她应付食死徒了。”

张琬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安多米达敛起笑容,眯起眼睛直直看进那双愧疚的黑眸:“我们是间谍,琬。与善良仁慈相比,一个间谍的首要品质应当是冷静和果决。你必须记住,唯有一个冷静果决的间谍,才能给队友提供真正有效的保护。”

张琬知道安多米达当然是对的,可她也确实需要点时间调整心态。

没有听到回答的安多米达微微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和自上往下睥睨的眼神显得傲慢而威严:“听明白了吗?”她严厉地加重语气。

张琬抬头迎向导师的目光,半晌倔声道:“是,听明白了。”

两个斯莱特林静静对视,安多米达挑一挑唇角:“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解释这番话。”

张琬不置一词,继续用目光和导师较着劲。

安多米达敲敲桌面:“看来你的问题还真不少,是不是?问吧。”

“如果真有万一呢?”

安多米达凝视着倔强的学生,良久

“那么,”她一字一句地说,沉润的嗓音仿佛警钟一声一声敲在耳畔:“布尔斯特罗德的倾覆,会成为,提醒你下次好好打磨计划的,教训。”

张琬一下子就崩溃了。“……安多米达……”她哀求地望着导师,眼泪刷地漫上了来。

褐发美人深深叹口气,放缓了语调:“我很喜欢你,琬,让你这么难过,我也不轻松。可我除了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导师,我不能不对你严格要求。凤凰令不是学生在假期里调剂生活的夏令营,情报部门更关乎所有人的生死,我不能让你的柔软成为整个棋局的薄弱环节。”

张琬试图平复自己颤抖的声音,但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我可能确实太软弱了,”她说:“软弱到无法胜任……”

“我对你的天赋从不怀疑,”安多米达温柔地打断她:“也非常期待你的未来。你只是需要更多训练,仅此而已。”

“安多米达,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像你这么冷静、这么……这么强大,我……”

“琬妮,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自己的故事。两年前,凤凰令的情报部长是一位名叫艾琳迪尔伯恩的女巫,当时的我刚从她的学生变成她的同事。艾琳于我亦师亦友,和我母亲相比,她反而更像是我的亲人和长辈。后来,在一次关键行动中,我毫无必要的慈悲心将整个行动组拖进了绝境。虽然大部分人都幸运地逃脱,可是留下来争取时间的艾琳却被伏地魔亲自抓走了。几天后,我们终于在多佛尔的海岸线上找到了她或者更确切地说,一部分的她。就漂在浅海海面,在一个黑魔标记正下方。”

张琬抠在桌面上的右手指节发白,书房里静得可怕。

“所以你明白了吗,琬妮?”安多米达轻声说:“我们面临的是战争。”

“是,我明白了。”

“那就把眼泪擦一擦,再给我说一遍你的计划。”

“好。”

把手伸到对立阵营中去发展值得信赖的新同事就像烹小鲜,张琬的计划是抓住薇薇安爱护家人这一条用文火慢炖:她要慢慢引导薇薇安去关注为伏地魔卖命之人的惨淡结局,以及他喜欢搞株连的恶习。当薇薇安的惊恐和不安达到无法缓解的程度时,凤凰令及时提供的庇护就会成为溺水之人一把抓住的救命稻草。

和格兰芬多那几位小巫师不同,薇薇安不是一个能轻易用信仰或情怀煽动起来的人。她狡猾、谨慎,从小耳濡目染利弊权衡,是名典型的斯莱特林。对于这样一个人,能打动她的唯有利益。

不过没关系张琬向安多米达解释驱动人心所依仗的基本原则无非就是欲望和恐惧。利益共同体之间的结盟,有时候甚至比由信仰捏在一起的集体更加紧密。

只要找准她的罩门。

“安多米达?”

“嗯?”

“如果我们建议薇薇安在学习大脑封闭术的同时顺便学一学摄神取念,你觉得怎么样?我想找机会让她窥见我专门为她准备的记忆。”

安多米达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总能让我惊喜。”

在这个暑假中,不止张琬一个人立志成为凤凰令未来的中流砥柱,参与转移计划的小巫师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向邓布利多递交了申请。校长先生当然不会同意现在就吸纳这群还没毕业的孩子,但詹姆斯、小天狼星和张希却倔强地指着张琬作为反驳,鼓噪起来。埃德加伯恩斯和邓布利多商量之后,决定先按照凤凰令战斗人员的标准训练这三位不服输的年轻人,等他们毕业后来个全面考核,如果达标,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三个小巫师勉强接受了这一安排,把满心的不服气化作动力,战斗实力进步得惊人。彼得自忖不是决斗的好手,乃半是羞怯半是渴慕地跟在赛德尔医师身后转悠,每天认真学习如何照料伤患。说来也怪,上学的时候怎么也渗不进头盖骨的魔药知识,在卢平的病床前倒能记得飞快!

几个星期后,莉莉和伤愈的卢平也加入了一周两次的战斗课。专门负责训练莉莉的多卡斯梅多斯自豪地管学生叫“yueenar”,还兴致勃勃地要跟安多米达凑成一对持有“pairueen”的扑克玩家。

安多米达头痛不已,简直不知道要拿这个哈士奇般的同事怎么办才好。

时光在忙碌中轻快流走,似乎眨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时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往日挖空心思要在莉莉面前刷存在感的詹姆斯这会儿倒跟换了个人似的,只顾着和兄弟们小声讨论新学的攻击咒语几天前莉莉义正言辞地责备他不该对张琬这么刻薄,结果两人越说越气,最后竟大吵了一架。

莉莉挽着张琬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路过那几个高谈阔论的格兰芬多男孩儿时响亮地哼了一声,鼻尖翘得高高的。“我真不敢相信,”她故意大声说道:“怎么能有人这么幼稚!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就仿佛他心里那点小破事儿值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似的!”

身后的谈笑声一窒,张琬头皮都紧了!“啊,莉莉……”

“我也不能明白!”詹姆斯气冲冲地打断张琬细声细气的劝解:“怎么会有人这么冷酷!尤其某人还自诩为格兰芬多呢,可真是一丁点格兰芬多的真诚和慷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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