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道路极为平坦,两边商铺小店人来人往,偶有几句闲话飘入耳内,裴温好这具身体的听力极好,大抵也听得清他们在闲聊什么。

“楼下这辆轿子上插的旗,你识不识得?”

“蛇图腾,怕不是夷月族的轿子。”

“小声点,今年夷月族送来一个圣女,说是要与咱们大皁联姻,没准轿子里就是夷月的圣女。”

“联姻?咱们京中有适龄的男儿吗?够身份又家中无妻室的,怕是没几个……”

“你是傻的吗,夷月的圣女位同公主,当然是与皇子联姻。”

车内的裴温好闭嘴打了个哈欠,不只是皇子,准确一点,夷月王打的主意是让她嫁给太子司琅,然后借身份之便,谋杀将军、重臣,最后便是太子。

想了想,裴温好忆起了前世画像中司琅的模样。大皁的太子司琅乃皇后的嫡子,自出生起便受尽万千宠爱,温和的兄长与护短的嫡姐,加上父皇的看重,他顺理成章长成了大家心目中优秀的储君模样。

礼贤下士,爱民如子,谦和守礼,进退有度,乃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翩翩公子。

就在这时,马车陡然一停,车身剧烈晃荡了几下。

门外的马夫呵斥道:“前方的没长眼吗,怎么驾车的?”

裴温好掀开帘子看去,原来是前方走到了岔路口,自家的马车不需转弯,但自东边来的马车却需转向,时机碰巧了,这才与她们碰撞。

谁知马夫此话一出,街边喧闹的人声立刻消失了,人人都凝神屏息起来,裴温好疑惑看去,他们都在盯着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通体漆黑,帘幕绣金璃蛟,是皇族的规制,怕不是遇到了哪位皇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温好示意马夫驾车后退,朗声道:“下人言语无忌冲撞了贵人,望贵人不要计较,此路贵人先行。”

谁知那辆马车并未起身,反而是转了方向离去,竟是不再与他们同行。

而就在此刻,裴温好心口一动,一粒小小的蛊虫开始欢快地游走,从心口游走到了肩头。

这是原身种的心虫,千挑万选的种蛊,以心头血饲养唤醒,一着不慎便会刺激蛊虫咬破心皮,原身就是因为这而死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达目的地,裴温好拉下黑色的面纱,与夷月族的使节一同走向太子府。

宴会虽然在太子府上,但却是礼部包办,各礼仪规章、大小流程都错不得,裴温好跟随使节绕了好些圈,才得以落座。

取景在后山处的园林,裴温好坐在太子下首第一位。

夷月族是大皁的第一大藩国,其余藩国的位置都要比他们远,但此次宴会的主角并不是太子,太子做东,但皇帝会来,是以最上面的位置留给了皇帝。

裴温好只在司珏收藏的画像里见过皇帝,对司珏口中的慈父很是好奇。

“圣女,圣女?”

婢女低声唤她,裴温好回神,偏头看去,画像上的人站到了她面前。

刚才是司琅在喊她。

裴温好笑了笑,又想起黑纱遮脸,太子看不见,便含笑出声道:“殿下可是在喊我?”

隔着面纱,裴温好看清了司琅的模样,与司珏有五分相似,却是一双桃花眼,不及司珏一对凤眼顾盼勾人,眨眼间惑人心魄。

司琅刚刚才到,一来便看见了一身黑袍的圣女,那黑袍不知何种料子制成,极为妥帖,把她本就瘦极的身躯勾勒得更为羸弱。

司琅想着和圣女打个招呼,昨日听父皇的意思,这位圣女大概就是自己以后的侧妃。

只是圣女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司琅笑道:“在下大皁太子,有幸得见圣女,特来拜会,不知……”

“不知什么?”

一道不属于两人的声音传来,随后,司琅被人按着肩膀转了个圈。

司琅与来人对上,看见司珏冷冰冰的眼神,他要说的话顿时卡住了。

裴温好也愣了一下,司珏怎么也来了?

司珏面色有些发白,她松开手,掸了掸司琅肩膀处发皱的衣物,侧身一步,有意无意隔开他与裴温好的视线。

“丞相来了,你去那边看看,这边交给我。”司珏说道。

司琅向来对司珏的话言听计从,立刻答应道:“好。”

等司琅远离这一块,司珏阴森森的视线落到裴温好身上,似是在打量一个死人。

裴温好任由她打量,还毫不客气地回看了过去,反正她戴着面纱,司珏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司珏压声成线,钻入裴温好耳中,“我警告你们,离我弟弟远一点,离大皁远一点。”

裴温好摸了摸发麻的耳朵,心想她这是在给圣女背黑锅,圣女虽然没有暗害过司珏,但也未曾出手阻拦。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对你们是没有恶意的。”裴温好传音回去。

回答她的只有司珏似有似无勾起的嘴角与恶狠狠的话语,“没有恶意就滚回夷月族。”

滚回去了怎么给你解毒?

裴温好借吹茶的动作摇头,“我回去了对你没有帮助,王还是会送另一个圣女过来,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司珏把玩一个玉杯,嘲道,“你别是又伙同呼延异想出什么歹毒的法子。”

提起呼延异,司珏神情又淡了几分,她摔开杯子,再也无心与圣女扯皮,“最后一次警告,你们最好记住,离不能碰的人远一点。”

裴温好也没再发话,她知道自己顶着圣女的身份,司珏肯定不信自己的话,可这个身份能帮她接近许多机密之事,还可以为司珏解毒,她是绝对不能丢的。

看着司珏落座在自己对面,裴温好的心思又开始走远。

司琅会在三年后称帝,然后半年不到驾崩,临死传位司珏。

当时朝堂上派系冗杂,互相倾轧,但在这件事上都烂麻搓成绳,一股劲儿地反对司珏以女子身份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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