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身份特殊,此次皇帝召他回中州目的不明,虽有不少人欲除之后快,但因他在乔郁船上的缘故,除了一日夜里他房中烛台不知道是被刻意还是无心地推到了一回,险些点燃铺褥之外,元簪笔数月以来第一次睡了个无人打搅的好觉。

乔郁虽然和愿意和元簪笔谈天说地,但是架不住元簪笔让人把门槛加高了二寸,乔郁要么爬进来,要么被人抱进来,两样乔郁都觉得有失体面,遂作罢。

于是这个无论是令门阀、寒门还是与之并无交集的皇子们都头疼无比的人物,居然真的乘着乔郁的快船,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安地回到了中州,就连到了中州之后,皇帝既无见他的意思,也无治罪的打算,倒令元将军颇为苦恼。

乔郁沐浴更衣见过皇帝之后再见元簪笔时,他在官驿的小院中坐着,手中虽拿了一本书,但自乔郁出现在院外之后,小半盏的功夫,元簪笔居然一页没翻。

乔郁轻咳一声,板着脸道:“陛下口谕。”

元簪笔一撩官服跪下。

乔郁道:“元簪笔有协理西境五州之权,此战崇州城破有损国威,是汝之失职,西境战乱频繁,汝不能提前探知,亦是汝之失察,汝虽平叛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罚俸一年,兵符暂归兵部。”他顿了顿,“这都是中书省拟的,还有一句陛下自己的话:元簪笔到底年轻了些,西境现有魏帅镇守,不惧梁国再起战事,元簪笔还是留在中州好好历练吧。”

元簪笔下拜道:“谢陛下宽仁。”兵符他一贯随身带着,皇帝让他交出兵符也在意料之中,他从袖中拿出,高举奉上。

兵符为玄铁铸就而成,经年累月符节被磨得闪闪发亮,衬得元簪笔的手白中带青。

乔郁却不接,元簪笔举了半天也不见他拿,抬头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元簪笔蓦地想起乔郁走前的眼神,纵然与乔郁相处多年,却还是起了一身寒意,他道:“乔相,兵符在此。”

乔郁这才回神一般,伸手接过,重于泰山的东西他看也不看,随便扔到了袖子里,然后笑盈盈地伸手,想要扶起元簪笔。

但元簪笔起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元簪笔已在拍身上的尘土了。

乔郁哼笑一声,道:“不识抬举者元将军可称第一,无人能出将军之右。”

元簪笔道:“何解?”

乔郁道:“陛下态度未明,无论是谁,都不会这个时候冒着圣心不悦的风险来见你,难道你不觉得,你今日进城时较之往年分外冷清?”

元簪笔进城时刚喝完药不久,昏昏欲睡,城里城外是什么光景他全然不知,但他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像平时一样默不作声。

乔郁玩着袖子里的兵符,态度之不庄重足够言官弹劾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此时本相因着旧情来见你,你却冷待,难道不是不识抬举?本相有意与将军教好,将军一味防备,真是伤透了本相的心。”

元簪笔疑惑道:“不是陛下叫你来宣旨吗?”

乔郁一顿。

更何况士人视世族为国之蠹虫,乔郁又几乎是天下士子的代表,虽然他身上确实半点士人之风都没有,但与元簪笔交好绝不可能。

他们二人都清楚,只不过是乔郁不找点话刺人就难受罢了。

元簪笔见他面色难看,沉默半晌补了一句,“我确实有事想和乔相请教。”

乔郁抬眼,示意他说。

元簪笔道:“还请乔相明示,我是否有牢狱之灾。”

乔郁答非所问:“你怕吗?”

元簪笔犹豫半晌,和盘托出,“我先前尚在中州时无一日在元宅,此时是戴罪之身更不能回去,旧屋多年不曾打扫,一时半刻也住不进去人,陛下倘要我明日下狱,我便不命人物色宅邸。”

乔郁一时无言。

难怪他刚才进来时看见元簪笔面有难色,原来就是为了这点破事!

这话谁说给乔郁听,乔郁都会嗤之以鼻,然后让对方后悔居然扯出如此敷衍的谎话来,但若出自元簪笔之后他便深信不疑,倒不是他多信任元簪笔,而是元簪笔脑子有问题多年了,他早习以为常。

元簪笔安安静静地等乔郁的回答。

乔郁道:“本相要是告诉你,今天下午令你下狱,你会不会高兴不用物色住处了?”

元簪笔道:“官驿虽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但比起大牢来还是好得多。”

乔郁冷冷道:“这是废话。”

元簪笔点头,突然道:“陛下想什么时候召见我?”

在他未开口之前气氛本轻松自然得很,乔郁沉下脸,道:“元将军先前也说了自己是戴罪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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