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先前信誓旦旦无人会冒着圣心不悦之险见元簪笔,沈鸣玉却堂而皇之地来了,皇帝悦不悦元簪笔不知道,他身边这位乔大人显而易见地不高兴。
乔郁不阴不阳地叫了一声:“沈大人。”
沈鸣玉见元簪笔朝他点头,方踏进院子,躬身道:“下官沈鸣玉见过乔相、元将军。”
元簪笔道了一声请坐便起身去泡茶。
沈鸣玉刚想婉拒,被乔郁瞥了一眼只好讪讪闭嘴坐下,他心中只恨出门不曾看黄历,才又落得这么个如坐针毡的局面。
好在元簪笔泡茶没那么讲究,他与乔郁干巴巴地对坐不多时,元簪笔就拿着茶壶回来了。
乔郁拿起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喝,而是朝沈鸣玉举杯——沈鸣玉被迫和乔郁共处一室,还拿着元簪笔亲自给他倒的茶已经够窘迫可怜了,乔郁还要火上浇油,道:“这一杯我敬沈大人。”
沈鸣玉满面尴尬,道:“下官不知为何。”
乔郁道:“敬沈大人来得及时,若是大人不来,本相恐怕渴死也喝不到元将军倒的茶。”
沈鸣玉很想给刚才问话的自己两耳光,但不论他问与不问,乔郁也一定不会好好说话。
元簪笔道:“乔相不必客气,”他转向沈鸣玉,“不知沈大人找我何事?”
沈鸣玉在乔郁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愈发坐立难安,况且他也不知道元簪笔是否知晓了他的身份,乔郁又告诉了他多少内情,酝酿了一下午的言词一时之间没法说出。
元簪笔温声道:“乔相,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乔郁眉头一挑,他眉眼灼灼,这样一来更是气势逼人,“元将军这是在下逐客令?”
元簪笔道:“不敢,只是乔相公务繁忙,实在不必因念及旧情留在此地,平白虚度光阴,要是因此耽误了国事,我本就是戴罪之身,岂不是罪加一等?”
乔郁咽下茶,毫不客气道:“既然知道本相是因为旧情来看你,就好好承着本相的情,知恩图报才是。况且我朝中想为国分忧者如过江之鲫,本相不忙,至少没有沈大人那般忙。”
沈鸣玉颔首道:“乔相乃清贵之人。”
乔郁道:“岂敢,沈大人面前的元将军才是真正的清贵世家出身。”
沈鸣玉只好道:“是下官失言。”
元簪笔趁着乔郁不注意,拿走了他的茶杯,手指贴在杯壁上一握,然后又推给了乔郁,道:“乔相,茶要冷了。”
乔郁似乎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只哼笑一声,将茶杯端回手中,专心喝茶,再不开口。
沈鸣玉道:“下官近日来是想向元将军道谢,谢将军出手相助,若非将军,我或已身首异处。”
元簪笔只道:“沈大人客气了。”
乔郁见沈鸣玉一本正经,言辞恳切,仿佛对元簪笔极感激,却绝口不提他因何离开中州,他心中笑沈鸣玉虚伪,又气元簪笔无动于衷,没有分毫点破的意思。
乔郁欲开口,手指学着方才元簪笔的动作在茶杯上轻轻一贴,茶确实慢慢冷了,他又喝了些,将想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为一时口舌之快喝凉茶委实划不来,乔郁面无表情地想。
最要紧的是,茶是元簪笔倒的。
乔郁难得不言不语,只垂眸喝茶,元簪笔想了想,给他刚刚喝见底的茶又倒上一杯。
元簪笔不想乔郁说话的目的太明显,以至于沈鸣玉以为下一刻乔郁定然会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讥讽几句,没想到乔相居然又乖乖地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看茶水和倒茶的人,半句话都不说。
沈鸣玉趁着乔郁安静和元簪笔多说不少话,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元簪笔和乔郁一起一言不发地喝茶。
“大人。”小雪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沈鸣玉一下停住,四处转头,看见了个趴在墙头的少年的脑袋,他头上还插着两根绿油油的枝,活像人市上奴隶插在发间的草标,“大人,宫里来人说,让大人立刻入宫。”
乔郁放下杯子,迎着元簪笔的目光道:“此事本相当真不知内情。”
先前皇帝命他来时还不曾说何时见元簪笔,口谕才下两个时辰,宫里竟派人来叫元簪笔过去。
他在朝中几年,早就习惯了皇帝朝令夕改的作风,倒是元簪笔有些意外,若非乔郁在军中并无势力,他甚至以为乔郁是来骗他兵符的。
乔郁拍了拍元簪笔放在桌子上的手道:“君心难测啊,元将军务必小心。”
元簪笔把手抽走,道:“我明白。”
沈鸣玉起身道:“那下官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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