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笔若有所思。
刘昭道:“元大人在想陛下找我与大人何事?”
元簪笔克制着眨眼的冲动,道:“臣在想,多亏了一路上同各位大人寒暄,不然此刻已经回去了。”
刘昭摇头失笑,只觉得元簪笔在边境鲜少接触朝中事务,性格有些过于单纯了,他今日赞同太子也是,站队站得太明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世家是一党似的。
太监苦着脸,道:“您二位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有意提醒,刘昭道:“陛下盛怒?”
太监道:“是,刚还摔了茶杯,让伺候的人都滚出去。”
刘昭微讶,皇帝对于政事不上心有几年了,他愿意玩乐,旁人更喜欢哄着他玩乐,不理国事,就少了很多被忤逆的时候,连陈皇后之弟镇守不利,崇州城破,他逃回中州,皇帝也一句革去俸禄,回去思过罢了。
“是谁引得陛下震怒?”刘昭回忆着刚才进去的人,确实有几位为国为民到了全然不顾忌皇帝面子的老臣,皇帝被气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太监回道:“是乔相。”
“乔相?”刘昭更惊。
乔郁身为宁佑党人之子没死已是天大恩典,后来在朝中扶摇直上更令众人不满了好一阵,但是有皇帝在后面,谁又能真拿他如何?
乔郁性格锋利,如未收鞘的剑,容貌更是与脾气相辅相成,朝中私下总有人说皇帝宠信此人是亡国之兆。
乔郁树敌太多,能倚靠的唯有皇帝,今日怎能让皇帝生这么大的气?
刘昭道:“是乔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知,陛下叫奴才们都出去,里面说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
刘昭点头,正想和元簪笔说话,没想到元簪笔只顾着低头看路,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刘昭在心中叹了口气。
父皇这是做什么?让他制衡乔郁,不是要再给乔郁手上添几条人命吗?
二人快步到了内书房,太监殷切地打开门。
他们进去,头一个看见的不是满脸怒色的皇帝,而是跪在地上的乔郁。
他双腿有疾,这般跪着就显得尤其凄惨,但他又跪得笔直,腰被玉带束成窄窄一条,似乎用点力就掐断了。
两人走上前去,刘昭余光一瞥乔郁,发现他面上桀骜依旧,没有半点认错的打算。
“参……”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乔郁冷声道:“你继续说。”
乔郁道:“是。”
青年人犹带柔软的声音回荡在内书房,“臣以为,应当各地定额,世家士人各自四分,皇族征派所占二分。”
想来书房中已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乔郁刚一说完,一白须老臣就怒斥道:“小儿无知,将我大魏百年祖宗之法视为何物!陛下,此人霍乱朝廷,动摇国本,蒙蔽陛下,还请陛下处置!”
三皇子急道:“父皇,乔相手段或许激进,但其对大魏乃是一片赤诚,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阴着脸道:“闭嘴!”
乔郁语调微微上扬,念诗似的,“三百年前,高祖南下迁都,元雅设錾琴台,联合诸世族,维持地方稳定,元雅与高祖击掌为盟,从此帝不负世族,世族愿世世代代为陛下尽忠。”他偏了偏头,他在看元簪笔,“自此,世族三百年荣华不绝,世族平流进取,坐至公卿。然多年荣华不断,世族所定品之人,既无理政之能,也无治世之德,唯喜收敛珠宝财货,天下银钱,尽入私门,男以作妇人态为荣,皮柔骨脆……”
“陛下!”谢居谨道:“请陛下严惩乔相,以安天下世族之心,与其和此人同朝,臣更愿归隐家中,总好过受此小儿侮辱!”
元簪笔也在看他。
乔郁知道他在看,乔郁知道他在听。
元簪笔看他的眼神复杂极了。
乔郁漫无目的地想:不知道元簪笔有没有后悔,当年不惜赌上前途也将他救出来。
乔郁转向谢居谨,笑道:“谢大人说我侮辱大人,我却说大人羞辱天下士人!”
他一字一顿,“士人以策进取,以武立功,世族凭何,冢中枯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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