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几个年轻人一边唱歌一边喝酒，兴致盎然，多次举杯。花生米又加了两碟，鱿鱼丝又加了两碟，啤酒又加了五支。每个人都唱了好几首歌，唱完了熟悉的歌唱不熟悉的歌，听完了这首歌听那首歌，好像整个酒吧就是这四个年轻人的包场，整个大厅里就只有他们四位客人。诚然，这期间成堆的客人来了又去了，但是谁也没有坐大厅，好像他们都不屑坐在大厅，一副虚假的派头，自命不凡的从大厅里走过，直接走进里面的厢房。服务生在前面带路。

每次看见从大厅里走过的客人，雍坤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看来，黑夜才是人类真实思想真实显露的唯一的可靠的时候，一切人类的思想将在黑夜中暴露无遗。那些白天虚伪的面罩，在夜晚，尤其是在这种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地方，就会被浮华和本性剥离干净，露出真实的面目来。有好一阵子，雍坤感到困惑，陷入自己的思想之中，那些尘封了几千年的久远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岁月恍然如梦，无声无痕。三分钟前，他看见了大学里曾经教授过他们的那个大学教授在几个中年男人的陪同下说说笑笑的走进大厅，被服务生领进了里面的厢房。谁都知道里面的厢房就是现代社会的青楼。这让雍坤暗暗吃惊。

起先，在甘教授和其他人走过大厅的时候，雍坤发现客人中有一张似曾熟悉的面孔。在尘封的记忆中，那张模糊的面孔好像被什么激活了，他很快想起了这个人，大四的甘教授，一个在大学时代给所有的同学都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从甘教授停留在竺凯和雍坤脸上的视线看来，从他脸上刹那间疑惑的继而错愕的表情看来，从他惶恐的紧张的神态看来，从他逃离般的脚步看来，显然，他认出了他曾经的学生，他对催兵是毫无印象的。

直到客人们全部消失在过道里面的时候，好半天雍坤才转过脸来，疑惑的望了望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竺凯，好像他们都被眼前什么奇特的事情搞晕了。竺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举杯示意大家喝酒。“是的，是甘教授。”他的表情在说。催兵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望了望雍坤和竺凯，什么话也没有说。桓风在舞池唱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喂，那不是甘教授吗？”雍坤如梦语一般。在雍坤看来，在这个人口超过一千万的纷繁的浮躁的城市里，在这个鲜为人知的偏僻的城市的一角，竟然遇见了一个好像消失了很多年的人，遇见了一个也许永远再也不会遇见的人。“记得他吗？甘教授！如果这不是奇迹，那就是缘分。”

“哈哈，奇迹，缘分，我的妈呀，你再给我冒出两个词语看看？”竺凯放纵的大笑起来，嘲笑的说，“我可不要这种缘分，缘分在七八年前就早尽了。”他和桓风交换了一下心领神会的眼色竺凯三言两语把甘教授的事情告诉了桓风，把一根鱿鱼丝放进嘴里咀嚼。从他咀嚼时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之所以要咀嚼鱿鱼丝，是因为他不能总是吃花生米，是因为鱿鱼丝就放在那里，他长着一张嘴，所以他要吃。桓风吃着花生暗暗发笑，摇了摇头。

“喂，催兵，是甘吧？我没看错吧？”雍坤转过来问催兵，好像他还需要旁人来证实似的。

“是甘，就是，我绝不会看错的。”催兵笑了笑，仰起头，张开嘴，把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他呀，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哟，以前来过好多次，只不过今晚正好碰在一起了。”

“是啊，化成灰灰我也认得哩。啊呀，还很多次呀，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奇了，奇了。”雍坤拿起一支啤酒给每个酒杯倒酒。“来吧，兄弟们，今儿个为了为了缘分，不对，竺凯你说啥，啊，不要这个缘分，对，不要这个缘分，来吧，兄弟们，干了这杯，难逢难遇的事情，难逢难遇呀。“酒杯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大家一阵欢叫。

酒杯扔在茶几上之后，大家就沉默了，好像一下没有了兴趣，也不再唱歌了，主要是大家都觉得累了。每个人仰在椅子上，呆若木鸡的盯着屏幕上播放的。偶尔举杯饮酒，吃吃花生米，极少说话了，大家都觉得无话可说了。